刘小兴是怎么离开骆马的?
整个骆马县都知道,是葛清辉牵的头、孙新来出的手,公安局也出了大力的,更何况在葛清辉卷土重来的第一次县委会议上就明确提出,瓜洼村犯了严重经济错误,刘小兴是走了歪门邪路,省里已经通报批评,并肯定以他为首的工作组的努力。
灵洼村又更名为原来的名字:瓜洼村,葛清辉在大会上曾说,以“土皇帝”自居绝对没有好下场,所有党群干部必须引以为戒。
这件事,是葛清辉卷土重来的最大政治资本。
但现在,刘小兴居然和这位双星中将扯上了关系,还涉及到“高级军事机密”,这——
葛清辉脸色微变,孙新来已是双腿开始发颤了,口干舌燥地看看周围的领导,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葛清辉一个眼色止住了。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打死不能问。
王参谋的笑容也僵住了,诧异地道:“有什么困难吗?”
葛清辉恢复常色皮笑肉不笑地说:“请首长稍等,我这就回去安排。”
“好!”
王参谋看看手表说:“军航在彭城机场那边候着,最迟不能到下午三点,还有四个小时,足够你们准备了吧?”
“足够足够。”
葛清辉大包大揽答应下来,亲自叫来一名办公室的秘书陪同王参谋,带着孙新来和马局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力县长去准备扩大会了。
县委办将甘政委的官方履历送过来,葛清辉拧着眉头仔细浏览,想从里面得到一些信息,孙新来干巴巴地问马局长道:“马局长,什么是军航?”
马局长瞥视他一眼,对这个靠“造反”上台的土包子可没好脸色,鼻子哼哼地说:“就是军用飞机。”
孙新来倒吸一口冷气,四肢发凉,我滴娘,又是中将又是军用飞机的,这个刘小兴难道是不死的泥鳅,掉到阴沟里还能翻上天变成龙了吗?
葛清辉抬起头说:“老马,你以前也当过兵,你看看甘政委的履历,有什么门道。”
马局长答应一声,将甘政委的履历捧在手里细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
甘政委的履历属于官方版本,做的滴水不漏,是向大众公开的,从骆马人武部就能调阅到。
“甘茂良……七九年一月至十一月,任东南军区前线指挥部支部司令;七九年十一月至八四年六月,任军委部队工作委员会委员;八四年至今,任XX军区总政治委员。”
马局长边嘀咕边埋头思索,所谓的部队工作委员会是为了八四年百万大裁军专门设立的机构,从指战员调任政治工作,这里面就有门道了,他突然猛拍桌子,吓得葛清辉和孙新来两人猛打哆嗦,“我知道了!”
葛孙二人异口同声问道:“什么?”
马局长满脸景仰地说:“不用说,甘政委从指战员转任政治工作,这是准备进首都挑大梁啊!”
“啊?”葛孙二人同时惊呼,葛清辉不敢置信地说,“下一届还有两年,我看甘政委有七十了吧,怎么可能?”
马局长抽抽鼻子,一副跑江湖给人算命打卦的模样,老神叨叨地低声说:“葛书记,声音低点,这里官方报道上首长是二一年出生,今年才六十六,过两年六十八,六十八岁啊,到了首都那还是年轻干部啊!”
可不是么,在政治局那些老常委面前,甘茂良绝对算是年轻人了!
孙新来插上一句:“那首长说的‘老头子’是哪位?”
葛清辉蓦地喝道:“别乱说!”
孙新来缩了脖子,他觉得十分蛋疼,疼到了心神俱裂的地步。
葛清辉猛地搓搓手,努力定住澎湃潮涌的心神,低声吩咐二人,很快,县委、公安局、农林局、工业局连同省报市报驻骆马的记者站一片鸡飞狗跳,凡是关于刘小兴的所有资料全都搜了出来,不明白的还以为葛书记又准备老生常谈敲警钟呢,尽管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却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全县数人家嘴最大。
因为没有复印机,县委几支最好的笔杆子被孙新来集中到了招待所……
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装满资料的纸箱被放在了王参谋的面前,王参谋看看手表笑道:“你们的效率很不错,请稍候,我去通知首长。”
招待室里甘茂良和孙有道相谈甚欢,因为孙有道参军是高中毕业,在一线部队锻炼了一段时间便被调到师部做了警卫员,对于部队的首长日常接触较多,了解高级指挥官们的日常生活习惯,所以在甘茂良面前大多是他在讲,首长在听。
“报告首长,准备完毕,可以出发!”
王参谋笔挺地站在门口,孙有道忙止住话头,起身道:“首长,您公务繁忙,还是——”
甘茂良倒也爽直,起身和孙有道握手说:“你很不错,王参谋!”
“有!”
“把照相机拿来,我和小孙合个影!”
“是!”
外面葛清辉等人一听顿时抓耳挠腮不知所措,更是眼红孙有道的运气,想想家里要是能挂个与首长的合影,这份荣耀就是睡觉也笑醒了啊!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孙有道浸淫二十余年,自然明白大花轿子人人抬的道理,葛清辉对自己不对付,可路还是要走下去,再者孙小军快毕业了,现在部门还没定好呢。
孙有道说:“首长,我看还是请县里几位领导一起过来吧!”
甘茂良点点头说:“也好!”
二十分钟后,葛清辉领着一帮人将首长一直送县委大门外,一再热情地邀请首长多来看看,目送车队在远处逝去背影。
眼瞅着到饭点了,孙有道对葛清辉说:“葛书记,我先回去吃饭,再准备准备参加县委的扩大会。”
葛清辉春风满面地握住他的手说:“有道,中午还是在这里吃吧,孙主任,你去准备,老马,你也别走了,大家一起贺贺。”
书记发话,孙新来立马屁颠颠去办了,孙有道也不好多说什么,陪同在葛清辉身旁,走着走着葛清辉突然说:“对了有道,你家大小子是不是六月底毕业?”
“啊,葛书记,是这么回事。”
说到这个,孙有道有些恼怒,前些天托关系找了组织部的熟人,费了老大的劲才谋了个下面乡里的助理工作,还不是在编制的,气得夏青几天没吃过好饭睡过好觉。
葛清辉笑道:“组织部那边的工作不知变通,也是条条杠杠太多的原因,他们的工作作风是正确的,方法却是错误的,有道你别往心里去,你家那个叫什么名字?”
“孙小军,是彭城大学法律系的,本科生。”提到儿子,孙有道还是非常骄傲的,因为这小子没有那些官二代的娇气,学习一直都很棒。
“是个高材生嘛!”葛清辉赞叹一句,“这样的人才我们要多多重视,这样吧,你明天把小军的档案送到县委办公室来,我安排。”
孙有道慎重地点点头,他知道,官场上从来都没有无理由的捧和压,当然也不可能让葛清辉的糖衣炮弹迷惑到,葛清辉这个人他太了解了,若是用到你,就算倾家荡产也敢捧你,若是压着你,他家的看门狗瞅你都不顺眼。
指挥车内,甘茂良随手翻了翻刘小兴的资料,“封了,照片一起送过去。接东南军区马长庚。”
“是!”
加密无线电话转了三次方才接通,那头传来一声中年人的询问:“哪里?”
甘茂良接过耳麦,“小三吗,我是你甘大爷,让你老爹接电话。”
“哦,甘大爷啊,你稍等。”
不到片刻,耳麦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良子,事办妥了?”
甘茂良愤愤地道:“老头子发话我敢不办吗?东边还在演习呢,我放下望远镜就跑来了,你跟师傅说一声啊,这可得补偿我!”口气虽然不平,话语里却透着邀功的味道。
马长庚哈哈大笑,因为笑得急了,猛咳了几声,甘茂良关切地道:“庚哥,你身体咋样了?老哮喘可千万别耽搁——”
“得了,死不了,小鬼子、国民党、美国佬都拿老子没辙,我还不信这么早就去找主席他老人家报到。你小子,整天就惦着师母做的荔浦扣肉吧!”
甘茂良呵呵一笑:“两个半小时后军航到你那里,你安排人接机。”
“唔,对了,良子,成哥找到他弟弟了。”
“哪个?”甘茂良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就是大头啊,你小子好几年没来给师傅拜寿,把大头都给忘了吧!”
甘茂良嘿嘿笑道:“放心,今年就是天王老子拦着我也去。大头哥什么弟弟,我记得他一家被镇压的时候只剩下他和吴刚,哦,还有个小飞,吴刚不是运动的时候失踪了么?这会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等你下个月来了再说,别忘了啊,阳历六月二十,阴历五月二十五,要是再不来,我们师兄弟几个一起过去抽你!”
甘茂良撇撇嘴:“跟师傅的时候被你们抽的还少吗?”
电话里头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甘茂良还想问问刘小兴的事情,电话已经挂上了,放下耳麦,老将军又恢复了指点江山的气势,“直接去演习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