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啊,你在哪儿啊?”我一手握着电话,一手修改着专访稿,嘴中含糊不清的问道:“办公室啊……”然后我便听到电话中传来的,那撕心裂肺般的吼叫……
“曾寒玉……”
我一个激灵,突然记起来,今天,好像孟文莹帮我安排了,相亲的。我还依稀记得她让我稍作打扮,千万不要迟到。
天……我和孟文莹约的好像是七点。没有时间稍作打扮了,我看着手表,已经六点四十五了,打车,打车,应该还来得及。
如果迟到,孟文莹一定会用她的无敌唠叨功,整整摧残我一个月,那么未来的一个月,我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孟文莹是我的从小学直到高中的同学,大学毕业后我们又一起回到东湖市工作,两个人的关系可想而知。孟文莹年底即将和她的初恋男友,也是我的高中同学黄辉然完婚。两人在即将步入婚姻殿堂之时,眼见着我快要变成大龄女青年,小两口对我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关心和着急。孟文莹更是发挥了她强大的关系网,不停的安排我相亲,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对于我的个人问题,她真是比我父母还着急。
是的,是的,我简直怀疑,孟文莹上辈子就是个媒婆。
等我蓬头垢面的从的士中钻下来的时候,七点已经过五分了。我简直可以想象,当我这个迟到人士以这样一幅尊容出现在孟文莹面前的时候,她的眼神,一定可以杀死我。
可是没办法,我是个记者,怎么可能保持光鲜亮丽呢。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对着酒店大堂中的镜子,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包厢。
果不其然,我刚进包厢,就感受到两道犹如X光的超强射线向我射来。我无视着孟文莹的眼神,向着孟文莹身边的黄辉然微笑。
“来来来,我来介绍下,曾寒玉,我的高中同学。”黄辉然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萧驷言,我的同事。”
我抬头,这才看见黄辉然身旁的男人,穿着一件蓝色条纹的polo衫,干净而有气质。
那顿饭,大家吃的都很开心。萧驷言是个机智而又不乏幽默之人,他看出孟文莹的不高兴,不过三两句话便逗得孟文莹如同孩子般高兴的笑起来,席间更是因为他的幽默频频发笑。
吃到一半,孟文莹在桌下戳了戳我的腿,我抬起头,看见她用眼神询问我:如何,这个男人,还不错吧?
我不置可否,仍旧埋首,同我碗中的菜继续战斗。
吃晚饭,孟文莹居然又拖着我们去酒店楼上唱K,我万般挣扎均已失败告终。
“明天你又不上班,那么早急着回去干嘛,我已经打电话和叔叔阿姨说过了。”孟文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噎死了我。
“驷言,你顺路,就拜托你送寒玉回去喽。”我们四人刚走出酒店,我正准备自动自觉的坐上黄辉然的车,然后义正言辞的要求他们送我回去之时,便听见孟文莹万般亲昵将我推向萧驷言。我以眼神做剧烈的抗争,无奈孟文莹突然变成一个绝缘体,直接将我无视。
“那我们就先走喽!”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孟文莹就直接将我丢下,和黄辉然绝尘而去。
“我家离这里很近的,我自己回去……”我转过身,便看见萧驷言拉开车门,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种眼神,怎么看,都觉得是挑衅。
坐就坐,难道我还会怕你?我用眼神回敬着他,双方一路无言。
“十分感谢你今晚送我回来。”他刚在青石巷的巷口停稳车,我便从车上跳下来,“天很晚了,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你路上小心,拜拜!”
“你这番说辞真像是背书一般。”当我正准备撒开脚丫跑回家,忽然听见他在我身后嘲讽的说道,“怎么,这番话经常说是吧。”
我回过身,看见他靠在车上,动作缓慢的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后吐出一团烟圈。烟圈在我们中间慢慢的散开,瞬间氤氲了我们的脸。
“萧先生,就算你很讨厌相亲,也不要把这份讨厌撒在我头上好吧。”我无奈的耸耸肩,“好像我也是个受害者啊。”
“我刚和相恋了八年的女朋友分手……”他又吐出一团烟圈,双眼明亮的看着我。
“慢着。”眼见他有再度开口的打算,我赶紧开口道,“萧先生,时间不早了,你那些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能不能留着下次再说。”
“你这是在约我下次见面吗?”他忽然牵起嘴角,“那好,明天周六,晚上六点我来接你。”
“喂……”他不待我说完,拉开车门,随即扬长而去。
“喂——”我在车后跳脚的行为非但没能制止他远去的行为,反而让黑暗的青石巷瞬间明亮起来。睡眼惺忪的邻居拉开门,无奈的问道:
“阿玉啊,这么晚了,你是叫谁呢?”
天,明天我一定会成为青石巷的一条爆炸性新闻:老姑娘曾寒玉在巷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挽留哪个男人……
我甚至可以想象,接下来的话题如何继续,那帮晨练的大叔大婶会怎样毫不顾忌的大笑,然后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去我家打探消息,然后,我父母……
我躺在床上,眼前无数画面闪过。
不行,不行……我从床上窜起,拨通了孟文莹的电话。
“孟文莹,那个萧驷言的电话多少?”
“姐姐啊,现在几点了,到底怎么了?”
“别废话,赶紧给我!”
五分钟后,我拨通了萧驷言的电话,听到他在里面精神奕奕的开口:“你好,我是萧驷言,请问哪位?”
“萧驷言,我是曾寒玉。”不等他说话,我匆忙道,“你明晚,七点来接我。”
好吧,好吧,既然要成为青石巷的新闻,那么,为什么不是一条好新闻。
第二日萧驷言出现在青石巷巷口之时,正是青石巷的叔叔、阿姨们晚饭后外出散步之际。我同萧驷言就那样站在青石巷的巷口,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带着或暧昧、或羡慕的笑容同我打招呼:“阿玉啊,这是不是你男朋友啊,长的真是一表人才啊……”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摆出一张招牌式的傻笑面孔,同他们打岔道:“哪有,他还不是……”我知道,我越是这样说,他们越是认定面前这个站在我旁边,带着宠溺的微笑注视着我们的男人,是老姑娘曾寒玉的,男朋友。
“怎么样,我配合的还不错吧。”刚坐上车,萧驷言就扭过头,一脸得意的向我邀功。
“恩,很熟练。”我系好安全带,冲着他傻笑。然后我看见他的眼神忽然温柔起来,他伸出手,宠溺的揉揉我的发,轻声问道:“饿了吧,想吃什么?”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在萧驷言眼中的那个人,是我,亦或者,另有其人。
我怔住,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身体,他立刻反应过来,收回手,轻轻的、宠溺的骂了我一句:“小傻瓜!”
我的心,迅速的沉溺下去。这个男人,是我人生中,一味致命的毒,吸引着我,如同飞蛾扑火般,甘之如饴。
我和萧驷言开始频繁的约会,吃饭、看电影,赏花赏月赏秋香。
周末,萧驷言约我去一家新开的泰国餐厅试菜。的士因为无法掉头,将我在马路的另一边丢下来,我正准备等完红灯过马路去餐厅同他会合。6,5,我口中的4尚未吐出口,只看见眼前的红绿灯迅速的闪了几下后突然熄灭,然后便听到一片汽车的鸣笛声,更听到有的司机探出头来骂:“靠!红灯都快要过了,突然停电……”
停电……我愣了几秒,突然明白在这样一个车水马龙的路口,停电,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到来电,这不到50米宽度的马路,我无法走过去。自从前年我采访过一位因为过马路时被一辆急速行驶的车辆撞飞而被迫截肢的女孩后,我再也无法一个人安然的穿过马路。每次,我都是在人群中,由着一大群人簇拥着,将我推过马路。我永远记得,那个女孩躺在病床上,悲凉的眼神。我想,我是有种叫做过马路恐惧症的病。
我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只脚,然后收回,然后探出,然后再收回……我不记得我挣扎过多少回,始终,那一步,没能踏出去。
萧驷言在餐厅等的不耐烦,打电话给我时,我正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挣扎着要不要走过去,要不要走过去,竟然没听见那在包里响了无数遍的手机。他本能的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从餐厅奔出来,然后看见,阳光下,我站在马路的另一边,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自言自语。
事后,他告诉我,当他看见我站在马路对面,一颗心出奇的安静。他没好气的走到我面前,阳光将他的倒影投在身上,我抬头,听到他问:“曾寒玉,你在干什么?”
“我……”我低下头,以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我过不去,我过不去……”
“那我带你过去。”他上前,不由分说的执起我的手,一边向来往的车辆做着手势,一边带着我穿过马路。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安心。
穿过马路,我刚想将手抽回,他却将手握的更紧,我抬眼看他,眼神中满是疑问。
“曾寒玉,从今天起,你人生的每一个路口,我都会牵着你,陪你一起走过。”他转过身,阳光投射在他眼中,破碎成我眼中的泪。
一颗心,瞬间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溢满。
后来,当我不再有依靠,可以尝试着一个人穿过马路,甩着我空荡的左手,我以为,我可以将这句话从我心里,永远的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