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我猛然抬起头,瞪大眼睛,无法置信。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拿出纸巾,轻轻地为我擦脸。
我抓住他的手,让他停下。他凝视着我的眼睛,郑重地点头,说:“是的。我认识他。相信我。”他换只手,继续为我擦脸。
他贴我那么近,眼神深邃,如同那湖泊的一汪泉水,明净迷人。高挺的鼻梁,轮廓像是能工巧匠雕刻而成,刚毅果敢。我细细地看着他,他肤色虽白,却不如女生的细腻。看着他的脸,我能感觉到如果我用手触碰,那定是粗糙的。
第一次和男生贴得这么近,这么长时间久久凝视。
我好想摸摸他的脸。我被这突然蹦出的想法吓到。呼吸不稳,羞涩漫上耳根,不敢再直视。我偷偷抬眼看他,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继续耐心地为我擦脸。
他擦好后,放下纸巾。双手握住我的两肩,稳稳的声音让人觉得安定,“快回家吧。相信我。明天你的朋友一定会好好的。”
明明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可是从他的口中讲出来,颇有一股世外高人的味道。让我坚信不疑。我看着他的眼睛,寻求他的保证。他忽然笑了,笑声不像以前的爽朗豪迈。更有一股从高空云端飘渺而来的仙气。恍如他不是这人间的寻常人。
“你是要和我拉钩,你才信吗?要是你再不回去,又得被骂了。”他拿过我的包放在我的手中,点头算作允诺。
似乎他点了头,这事情就会万无一失。我拿起包,往家走去。走了几步,不放心,回头看他。他站在那儿目送我,见我回头,挥手回应。见他还在,内心才算稳妥。他不是顷刻就会消失的幻影,他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躺在床上,神思些微恍惚。
细细回想起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园中园餐厅。当时我在等雅妍和她的男朋友。他从我的后面出现,将我陷入尴尬的局面。还目睹了我西瓜汁溅满一身,狼狈无措的状况。
第二次见面是在操场。因为李逸树的追求,我感到苦恼愧疚。和他撞个满怀。貌似他还受伤不轻。
第三次见面时在餐厅。他和我开玩笑,说他伤痛严重,状况不佳。
第四次见面,也就是昨天。因为李逸树强行抱我。在湖边扔石子玩,被他逮个正着。教我打水漂。他还向我解释了第一次见面的状况。
今天是第五次见面。他说,会帮我解决朋友的麻烦。
五次见面,三次偶遇。两次都是在操场。他到底是谁呢。我只知道他的名字。他却好像对我了如指掌。他定是知道雅妍的,他也必定认识雅妍的男朋友。
明天的雅妍会一切恢复正常吗?在这样的思考中我陷入了梦想。
周围一片鲜红,我不知身在何处。大红色的曼陀罗开得妖娆,天空也是一片血红。我踩着曼陀罗一路走过,踩在脚下的花朵低低地凄惨地哭泣,花瓣滴出血来。我****的双脚浸染成鲜红。不敢再走。原地直立。
这时,红色的天空中出现一席魅影。她背朝着我,乌发遮住了她整个背影。她信步游走于云间,黑色的长靴在鲜红的云朵中步步生花。那云花开放又凋谢。像三途河畔的彼岸花,凄美绝代。
我呆呆地看着她越走越远。她忽然手臂遥遥一指,火红的天空撕裂开,滚滚墨色河水倾泻而下。黑河翻滚出颗颗气泡,每个气泡中都是一张痛苦的脸。掩面而泣的少妇,皱纹蜿蜒成沟壑的老人,汗水满面失去眼睛的壮汉,扎着马尾眼神空洞的姑娘……哭泣、谩骂、求救、呐喊,汇成一股悲戚之声,冲刺耳膜。脊骨阴凉。
我不由恐惧得颤抖。捂住耳朵,不忍再听。这时,她转过身。
雅妍,她竟然是雅妍!
一身黑袍,肤白胜雪,身后血红凄绝。明丽的嘴唇弯成半圆的弧度,一晃而过,飞速冲向那条黑色的河流。
我嘶声呼喊“雅妍,不要!”。声音却梗在喉咙,丝毫未闻。
她一跃而下,没入河心。黑河鼓出一个气泡,是雅妍的脸!不!那根本不是雅妍的脸,那是血淋淋的肉块!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想扑过去,拉回她。脚却生了根。嘴巴又发不出声音。疯狂地嘶吼,挥舞。我使劲全身气力,却依旧未能动弹分毫。雅妍,雅妍,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那个气泡慢慢飘起,颜色一点点变淡。我伸出手,想要接过。那雅妍的脸近在咫尺,却又相隔万里。明明我就要碰倒了,可就是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雅妍碎裂在那个气泡里,笑着,哀艳地笑着。我看着那个气泡一点点变淡,慢慢碎裂。我拼了命地想叫她,想抱她。可什么也做不了。我为雅妍什么也做不了。强烈的无力感扼住了我的咽喉。
掐死我吧。就让我死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那么一切的都安静了,我也不用看到雅妍难受了。我慢慢闭上了眼睛,等待黑暗吞噬所有。就在我快要窒息之时,一道明亮的阳光刺射得眼睛生疼。
我诧异地睁开眼。是叶凌云,他变成了白色的天使。他的周围一片洁白明亮,原本鲜红带血的天空也变成了漫天飘扬的粉色蒲公英。
他向我伸出手,说:“木木,相信我!”那微笑就盛夏正午的阳光。安人心魂。我不再叫,不再徒劳挥舞。
我得救了。我去抓他的手。
一瞬间,就在我碰到他的一瞬间,他幻化为一缕烟,随着蒲公英烟消云散。
黑河决堤,天旋地转,巨大的黑色手掌向我扑来。
一下子睁开眼睛,只是梦而已。急喘几口气。客厅的挂钟正好报时,清晨五点。干脆穿好衣服,洗漱。
今天是星期六,虽然不用去学校。我还需要去雅妍家一趟,她昨天的样子着实让人不放心。昨天晚上叶凌云说,会劝劝雅妍的男朋友。不知道这时的雅妍有没有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