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劝说三师弟暂时压下了怒火,马由缰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当天晚上,马由缰和孟由平互换房间。马由缰直接把床单掀掉,他虽然不对狗毛过敏,但是也不能就睡在狗毛上。孟由平到了隔壁,依旧喷了他那宝贝绿色雾气,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才敢上去睡觉。
可是当他躺在安全的床上时,却久久难以入睡。一来,自然是因为对茶木欣欣怒气未消;二来,却是因为他的这个怪病。
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兄一见到这种怪病,就脱口而出“过敏”二字,而不像门外围观者那样,怀疑是“恶鬼附身”。
“过敏……”孟由平重复着这两个字,苦苦一笑。心说还是大师兄的这个说法,更加贴合自己的情况,而且听上去也没有真实病情那样恐怖了。
没错,真实的病因,是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的。
孟由平看着手中喷洒绿色雾气的小瓶,一桩隐秘往事,浮现在心头。此事,事关他的真实身份,他刚刚对大师兄所说的,全都是假话。他之所以忍气吞声,答应大师兄不追究茶木欣欣的罪责,也是怕事情闹大。所以,在他和大师兄对话的最后,他特意嘱咐大师兄,自己“过敏”的事,千万不要再对其他人说了,尤其是玉衡山的是兄弟们。还暗示大师兄,让茶木欣欣也帮忙保密。
还好大师兄急着在两人之间和稀泥,不然孟由平苍白无力的解释,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蒙混过关。
心里想着往事,手里摆弄着绿雾小瓶,孟由平鬼使神差地将雾气喷在了右手上。顿时,在他右手虎口下的手背上,映出一个大大的“罪”字。
那一刻,他想起了刺字时钻心的疼痛。
“唉……”孟由平看着这个罪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些许自嘲的在心里暗说,八年过去了,自己长大了,这个“罪”字也跟着变大了。
他右手虎口后的“罪”字,的确是在他小的时候就被刺上去了。这是他埋藏在心底里多年的隐痛,永远也忘不了……
那一年,父亲为了母亲犯下重罪,事情败露,门派将难以容下他们一家。在父亲和母亲企图带着年幼的他一同逃跑的时候,被门派的一众长老重重包围。父母势单力孤,更要顾及自己这个拖油瓶,所以很快,就被门派长老擒住。
经过门派执法堂连夜审判,父母罪孽深重,被废去修为,发配矿山,充为奴仆。不幸之中的万幸,执法堂念在自己年幼,无法劳役,把自己赶出门派,并且给自己刺上了一个“罪”字。
刺字本身就是一种刑罚,同时,当其他的门派看见时,也也不会收留他了。执法堂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把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驱赶到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就是要自己死,只是不想亲自动手罢了!
哈哈,可惜天可怜见!当年那个小孟由平刚刚被赶下山两天,还在山脚下的镇子里流连的时候,就有门派的人重新找到了他。被那人一路带领,最后接见他的,竟然是门派的掌门。
孟由平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就被吓哭了。不过只是流泪,没有哭出声来。
“哈哈哈,这孩子,好一番隐忍的功夫!正适合这份工作!”掌门人看着猛流泪,却不出一声的小孟由平,带着寒意的大笑着说道。
这句话是掌门人对孟由平说的第一句话。孟由平至今都还记得话语当中的那道渗人的寒意。
然后,掌门人拉住孟由平的小手,看着那个黑乎乎的“罪”字,温言却并不和蔼地说道:“孩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孟由平父母教授有方,别说认字,在修炼一途也不是个白丁了。他不仅认识手上的字,更知道那个无情的黑字,意味着他今后将面临无尽黑暗的人生。
“很好,”掌门人说道:“刺字所用的,是我门派的独门颜料。我能给你刺上去,就能帮你彻底擦除。只要你从今以后,专心地秘密为我办事。”
掌门人高大的身形,响亮的声音,还清楚地印在孟由平的脑海里。
“行,从今以后我都听掌门人的。”小孟由平斩钉截铁的答应下来,然后说道:“不过,我手上的字擦不擦的不要紧,我想要你放了我父母!”
掌门人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男孩儿,再一次哈哈大笑,说道:“好,会提条件,证明我没看错你。是个精明的孩子……”
之后,掌门人用一种药水,把孟由平手上的“罪”字擦去,但是只擦到肉眼看不到的地步,而不是彻底消失。再然后,孟由平就被送下山,掌门说会有一个人指引着你,到你任务所在地。之后的数个月,每天白天,孟由平孤零零一个人乞讨为生。夜里睡去之后,就有一个神秘人,把他送到另外一个地方。期间的几个月里,每天睁眼,孟由平都能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他乞讨时,遇到了现在的师父孔秋石。那天夜里,他睡在孔秋石的家里,而第二天再一次醒来时,他还在孔秋石的家里!
连续几天都在同一个地方,小孟由平知道了,掌门人所说的任务所在地,就是孔秋石处!
果然在那之后,那个每天晚上都来移动他的神秘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几年的时间倏忽而逝,小孟由平成了三弟子,在师父孔秋石的悉心教导之下,不仅修为见长,更成了生意上的得力助手。而孟由平似乎也早已忘记了幼时那宗事件,觉得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直到几年前,孟由平奉师父之命外出,在客栈留宿。等次日醒来,童年的噩梦再现,他又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而这一次,那个神秘人现出了真身,只是还蒙着面。
蒙面人见孟由平醒来,不等说话,先是一顿暴打,然后口气严厉地把孟由平父母的现状,说给孟由平听。
父母,掌门人,罪……
窒息,黑暗无边!
童年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潮水一般的涌上心头。孟由平一下瘫倒在地,过去的五六年自己过得倒是安逸,可是父母呢,依旧在劳役为奴,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天哪!”
孟由平一阵心痛,肺叶不由跟着抽动。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像小时候那样,还是没有哭出声来。
神秘人说看出孟由平乐不思蜀,转达了掌门人的雷霆之怒。
孟由平一想起掌门人那高大威严的形象,顿时脑中混沌一片,除了跪在地上表达自己的忠心,别无其他主意。
神秘人说:“如果你真的忠于掌门人,就把这颗药丸吞下。”
孟由平接过药丸,一闭眼,两行泪,喉咙动处,一颗药丸已经下肚……
从此,孟由平染上掌门人的“鬼影开门蛊”!
鬼影,如鬼如魅,一旦毒发,如影随形!
开门,破门而入,打开你身上的防线,即使是最平常的狗毛,也让让你身中剧毒!
——这就是大师兄口中的“过敏”!一个修炼者,竟然会脆弱如此,谁能相信!?
孟由平收起绿色小瓶。除了种蛊之人,没人能拔除病根。神秘人分发的解药,只是压制毒性而已。
“呼……”孟由平拉上来被子盖住头面,享受着狭小空间带来的安全感。
神秘人上一次给自己的解药,很久之前就已经用光了。掌门人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这样的:想要换取解药,必须从孔秋石处弄到有用的信息。
“有用的”,说的简单!吃喝拉撒最熟悉,但是总不能回报这些吧。况且师父远在玉衡山,目前师父这位新任玉衡庄庄主的情况如何,孟由平自己也不清楚。
“看来,只能拿大师兄开刀了……”
孟由平拉下被子,透了口气,看着地上秋霜一样的月光,孟由平暗自说道:“月光再亮,终究照不破黑夜……大师兄,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