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盼盼忍住没有大笑,握着枪杆的手指却紧了紧,“你们几个就根据侍候世子爷的资历称作五六七八九十姨娘吧。”
又好整以暇地望着双碧,“二姨娘,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另外辛苦你安排人把侧院里空置的屋子打扫出来分给几位新晋的妹妹们住吧。”
孟玉良站在一边满脸的震惊,原先这院子里的事情都是她管的,此刻却把这些事情交给了双碧?
这叫她情何以堪?
正要开头,却听见花盼盼终于想起了她,“大姨娘,”花盼盼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她,嘴角的笑意仍然是那么和善,“你在众姨娘中资历最长,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妹妹们,替我分忧啊。”
“是。”孟玉良再也没敢迟疑,生怕自己再次露出抗拒的姿态,花盼盼就会把管束姨娘们的权利交给双碧这个贱人了。
花盼盼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梳弄着纯白长枪的穗子,“大姨娘端庄大方,我是最放心不过的。”
这话听在孟玉良耳朵里,却有着别样的滋味,她却只能按捺住胸闷的不适,给花盼盼恭敬地行了个福礼,这个姿势,比刚才敬茶时恭敬了许多。
就在大家都觉得该要散了,急急想要回到各自屋里,好关起门来消化消化今日发生的事情时,花盼盼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三姨娘?”
怎么把她给忘了?
一二四姨娘幸灾乐祸,五六七八九十姨娘面露困惑,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被挤在屋子一角的程孝宜,又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路来,让花盼盼能清楚地看见她。
忽然被这么多人注视,程孝宜给吓傻了,慌张之下,口不择言,“花……花……”她还有点理智没有叫出花八筒,“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出自平国公府……”
花盼盼面上的笑意仍不见丝毫裂痕,谦和慈爱、不耻下问,“三姨娘,你在我面前无礼,是你错了,有错,不是应该受罚的吗?”
也不等众人反应,笑着挥挥手,“将三姨娘拉下去,打……”她犹豫片刻,略一思索,下定了决心,“就打十板子吧。”
花盼盼对天发誓她一点都没有心软,只是因为军中都是五十军棍起跳,她差点脱口而出,这要是真说出了口,程孝宜恐怕今日就要一命呜呼了,她可没打算出人命。
话音一落,西稍间里瞬间寂静,虽说方才也没人交头接耳,却好歹有呼吸声,此刻房间里连个出气儿的都没有,大家齐齐屏住了呼吸——吓的。
寿安公府曾经有个下人犯了错,没熬过三十板子就一命呜呼了,三姨娘这十板子,不去半条命,也要去三分之一条命了。
这么性命攸关的时刻,却没有人站出来给她求情,花盼盼很满意,“三姨娘你也不必担心,我家湛泸祖上乃是军医,大大的妙手仁心,”这下子连请大夫都省了,“这就拉下去吧,不要耽误众位姨娘吃晚饭。”
立即有婆子上前来拉人,按胳膊的按胳膊,塞住嘴的塞住嘴,分工明确,行云流水。
花盼盼就瞥了孟玉良一眼,这还要多谢这位孟姨娘不分寒冬酷暑,勤耕不辍的训练。
没人能救她,也没人救得了她,程姨娘口中堵着帕子给拉到院子里,那里院子里除了打板子的婆子,院子里其他下人都遣了出去,条凳和板子一应俱全,一刻钟也没耽搁,众婆子麻利地将程孝宜按在条凳上打起来。
十下不多,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打完,婆子们却不急,为三姨娘的身体健康着想,每打一下,必定给三姨娘留下喘息的时间,也给疼痛的扩散留下了足够的时间。
花盼盼没有要求众姨娘站到廊下观看,所以大家都留在西稍间里听声音,这一下落下来,就落在了众姨娘的心上,板子抬起的时候,众姨娘的心都跟着悬起来。
中间还夹杂着三姨娘低沉压抑的呜咽声,如夜半时分的猫头鹰叫声,让人心惊。
有的时候,只听声音,震慑的效果更加好,花盼盼用枪尖磨着指甲,很是满意。
孟玉良的脸色却越来越惨白,她从前打人,都是将一干丫鬟婆子拉到院子里观看,不管三七二十一,稀里哗啦打完收工,而这位新来的少夫人明显比她更通此道。
打完了人,花盼盼也不留大家,就此散了。
等听不到脚步声,花盼盼忍不住趴在郭妈妈的怀里大笑出声。
“小姐都多大了,还这么没正行。”郭妈妈嗔怪道,亲昵地将她拢在怀里,手掌拍了拍她的背。
“妈妈累着了吧,快坐下吧。”花盼盼双手环抱着郭妈妈的腰,托着郭妈妈坐在了大炕上。
“龙雀!”花盼盼扬声喊道。
之间门帘子立刻就被撩开,梳着双髻缠着大红丝绳的龙雀就一蹦一跳地进来,她歪着脑袋道,“小姐怎么知道我就在外面?”
“你不是最爱热闹了?”花盼盼歪着身子靠在宝蓝色绣桃花的大迎枕上,伸直了袖长的双腿。
“去给我煮点面条,要肉丝面。”伸手拉了拉龙雀耳边垂下的大红丝绳,压低声音道,“记得想办法把今天院子里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
“小姐,”寒月接过花盼盼手中名叫飞雪的纯白长枪以油布裹好仔细装回狭长的檀香木盒子里,犹豫道,“这三姨娘虽是庶出,却好歹是平国公的堂侄女,这事情要是给平国公知道了,会不会惹麻烦?”
花盼盼冷笑一声,双手枕在脑后,盯着房顶彩绘的承尘,“你忘了上次大同之战,那平国公想以粮饷拿捏我老爹?害得我三哥差点就挂了。”
众人听到这事,都低下了头,当时的凶险,她们都是知道的。
只听花盼盼继续道,“皇上忌惮我爹,巴不得我爹心里不痛快,只顾和稀泥……这笔账,老娘还记得呢。”
“平国公也是探准了皇上的这个心思,找到机会就对咱们一顿猛踩,我此刻一个人在京城,他怎么可能错过我这块嘴边的肉?这程氏早晚给他当了枪使,倒不如先给我拿来当一当炮仗,崩不死他,震慑一下也是好的。”
所谓人要犯我,我先犯人,等人犯我,誓不为人。
无论是战场还是内宅,总有冤魂。
只是置身于此,谁人不杀人,谁不被人杀?
置身于此,便是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