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了老槐树的时候忽然剧烈晃悠了一下,花盼盼没有坐稳,险些跌倒。
周裴隽及时扶住了花盼盼的手,手心感觉到一片潮湿,抬起来一看,竟是鲜红的血。
“你怎么啦?”周裴隽还以为花盼盼碰到哪里,抓起她的手一看,血液正渗透雪白的绢布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虽不知她怎么受伤了,却没想到伤得这样重。
“我没事!”
花盼盼有点着急,不顾疼痛把手腕从周裴隽掌心抽出来,敲了敲车壁,“发生什么事?”
“少夫人赎罪,有两匹马忽然冲过来,往胡同里去了。”车夫已经把车子稳住,缓缓前行。
“那两匹马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花盼盼心中咯噔一声,这么早,是什么事?
“北边。”
果然,北边,不远处,就是皇宫所在。
“你的手还在流血!”
周裴隽见花盼盼脸色不善,丝毫也不注意伤口,心中忽然很生气,这个女人,真是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劈手就握住了那流血的手腕,不顾花盼盼挣扎,从袖中掏出条帕子。
怕弄疼她手掌上的伤口,周裴隽只好紧握着那皓腕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层层纱布,交错凌乱的伤口呈现在眼前,惹得周裴隽倒抽了口凉气。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口出现在一个姑娘家的身上,她好像不怕疼似的。
用帕子将伤口小心翼翼包裹起来,紧了怕弄疼她,松了还担心止不住血。
花盼盼却瞥了一眼蜜色丝帕一角绣着的天青色云纹,心里忽然很想笑,这帕子又是哪个女人绣给他的?
自由的那只手微微抬起窗纱,干净整齐的街道边有三两人故作悠闲地走来走去,看来果然是大人物到了,平日里,哪有人敢在这里散步?
二人在门口换车又乘着青帷小油车,换车的时候湛泸微微朝她点了头,证实了花盼盼的猜测。
花盼盼正想着要不要想办法避开,不想一下车,就看见两道青色的身影出了仪门。
他们身后还黑压压跟着一堆人,其中有她七个花七同,还有父亲的副将,抚远侯林际成,另两个灰色的袍角,也许就是冲撞他们马车的两人。
花盼盼心中叹了一口气,居然没时间躲了,只好拉了拉周裴隽的衣袖,低着头快步上前,行三跪九叩大礼,给皇上和太子请安。
“平身吧。”皇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既是微服前来,就不必多礼了。”
“是。”花盼盼和周裴隽齐声应是,从来都没这么默契过。
二人起身,躬身垂首立在墙角,等皇帝还有什么话说。
“朕和太子过来看看,你父亲的伤势已经稳定,快过去看看吧,不必送朕了。”
看来今天皇帝是不打算多说什么,那站在他身边的太子也不会有什么吩咐了。
花盼盼与周裴隽再次跪下磕头行礼,一直垂着眼帘,直到两片青色的袍角消失在视野里。
等皇上和太子走远,花盼盼和周裴隽才站起来,往正院而去。
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父亲的伤势到底怎样,她必须亲眼看见才放心。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比平日里还要少,进进出出并不混乱,也不发出多余的声响,大批的太医已经走了,只留了两位轮流照顾宗妈妈亲自引二人进了内室,柔佳帝姬正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剥一颗蜜桔。
“来了。”帝姬抬眼看见他们,问候了一声。
二人跪下给花盼盼的父亲母亲恭敬地行礼,这还是周裴隽第一次正式拜见岳父岳母。
“起来吧,”帝姬指了指宗妈妈带人搬进来的小杌子,“坐那儿。”
花盼盼没有立刻就座,膝行几步到了窗前,看见躺着的瘦了一圈的父亲,抿了抿唇。
她在军中待了八年,身边的人死伤的次数也多,落泪倒不至于,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爹,心疼是难免的。
“放心吧,你父亲伤势稳定,好好将养半年就没事了。”帝姬纤细柔软的手拍了拍花盼盼的肩膀,安慰着,“倒是你七哥,那佛朗机大炮是你七哥主持改造的,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心里很自责。”
花盼盼这才明白为什么方才瞥见七哥脸色那么差,当时还以为父亲不好了,心差点掉地上。
“那父亲什么时候才能醒?”花盼盼握住帝姬的手,这才发现帝姬的手也是冰凉的。
“太医说,你父亲是太累,睡着了,不是昏迷。”
花盼盼松了口气。
“帝姬,七少爷回来了。”宗妈妈在帘子外通报。
不一会儿,花七同就走了进来,脸色依旧灰败。
“七哥。”花盼盼站起来,上前行礼。
周裴隽和花七同互相见了礼。
花七同拍了拍周裴隽的肩膀道,“妹夫啊,家里正是多事之秋,礼数不周,请见谅。”
周裴隽连称不敢,“都是一家人,七哥言重了。”
“一家人?”花七同重复了这一句,不置可否,语气中的不赞同却无法掩饰。
七位兄长之中,数七哥最直爽,这下子太过疲惫,也没有多余的心情掩饰。
好在周裴隽涵养好,并没有放在心上。
“小七,你就带我好好招待世子吧。”帝姬冲周裴隽点了点头,又讲了一些感谢的话。
“是。”花七同拱手一礼,就请周裴隽外院坐去了。
花盼盼起身送他们到院门口,告辞的时候花七同落后几部,将一个雕漆的小盒交给了花盼盼,眼睛往北面一瞄,算作提示。
花盼盼飞快将盒子揣进袖子里,若无其事地转身回了正屋。
“你也去休息吧,这几天你也担惊受怕的。”帝姬将剥好的蜜桔分一半给花盼盼,丝帕托着的橘瓣已经出去了白色的经络。
“娘亲……”花盼盼坐在帝姬身旁,脑袋倚在她肩膀上,“您也受累了,您看您敷了这么厚的粉也掩不住眼睛下的青斑,我服侍您歇一会儿吧,等父亲醒了,我就叫你。”
帝姬本想拒绝,又不忍心女儿再担心了,就依了她,在临窗的大炕上歇下。
过了一会儿,帝姬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应该是睡着了,内室落针可闻,宗妈妈等人侍立帘外,没有进来。
花盼盼歪在炕几上,这才自袖中掏出方才藏起来的漆盒。
四四方方,以花木为图,雕工精细,这种东西除了皇家,没有人有资格拥有。
纤细的手指翻开盒盖,盒子中央静静躺着一支更加精巧的瓷瓶,扭开瓶塞一闻便知,里面装的是上好的金疮药。
花盼盼抬起受伤的手到眼前,这才发现,鲜红的血液已经将包着伤口的帕子染红了大片,连带着一小片袖口都被殷红浸透了,幸好今日穿的是玫红色。
她拿起炕几上针线筐里的金剪刀,将那蜜色绣着云纹的帕子剪开。
白色的药粉均匀撒在纵横交错的伤口上,疼痛的感觉惹得小脸皱成一团,还流血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