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不知错?”寿安公没理花盼盼,而是直接问周裴隽,这是要压住怒火甩个软梯下来了。
众人虽然也有不甘愿的,却一同放松了,今日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顾氏不甘地撇了撇嘴,实在是没忍住,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地面上昂首挺胸跪着的花盼盼,只觉得她比自己此刻站着还要高上半头。
今日不年不节的,她身上却穿了一件倭缎小袄,这种缎子源自东瀛,质地厚实,花团锦簇,色彩艳丽,江宁织造学会了制法,一年也就出个十几匹,全是独一无二的花色。
可这花八筒才嫁进来半年有余,已经是第三次穿这种料子了。
想起自己嫁进来的时候那三十六台可怜的陪嫁,她深深地喘了口气,这人比人,就只有气死人啊。
人还是要信命啊,谁让这周裴隽是寿安公世子,又娶了这么一位做正妻,明明又蠢又混,却每次都能轻易化险为夷。
人家生母是镇国长公主,辅佐今上有功,父亲是威远侯花大将军,保卫社稷之臣,连皇后娘娘都要上赶着巴结。
在皇后娘娘面前,此刻威风八面的寿安公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那永安侯府家的少爷只是个偏房生的庶子,轻易地就被踢出了族谱。
恐怕今日之事要是发生在自家相公身上,是决计不能善了的。
枉费自己花了那么大力气算计来算计去,将能算计的都算计了,还是抵不过命,这就是命。
正当大家打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时候,周裴隽却一点都不配合,仰起脸笑道,“知什么错?”
“你!”寿安公再次暴怒,事情又再一次回到了漩涡重心,无望地死循环。
花盼盼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跪在地上的膝盖又酸又痛,猪一样的队友啊。
周裴隽是不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哼!来人哪,请家法!”寿安公起的歪在椅子里捶胸顿足,半天憋出了这句话,眼看着就要被气断了气。
花盼盼本来还想求一求,却瞥见周裴隽一脸的倔强,当场就泄了气。
让他受点教训也好,屁大点儿的小孩就学人家宁死不屈了。
只要不赶周裴隽出门,她就还是世子夫人,其余的,唉,算了,非一日之功。
虽说威远侯府和寿安公府的身家差了十万八千里,好歹也都是开国元勋的世家。
小到日常嚼用,大到礼仪排场都是要下一番功夫彰显身份的,这家法自然也不例外。
威远侯府的家法是一根长五尺、碗口粗的大棒,十五棒下去就要吐血,花家已经百年没有动用过了。
花盼盼本觉得寿安公府也应该是使用类似的事物,寿安公本人毕竟是周裴隽的亲爹,打不坏的。
没想到家法抬出来,竟是把花盼盼也吓了一跳,小孩手臂粗的长鞭!十鞭子下去,皮开肉绽的,人也昏过去了,好在寿安公年老体弱,打不出内伤的。
花盼盼咬着牙没有往前挪动,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膝盖上,没让自己跪下去求情。
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周裴隽第二次被打,而他每次和父亲对上的死样子,都让花盼盼觉得十分无力。
她本来觉得,凭着自己强势的娘家,只要周裴隽好好活着、并且还是世子,她就可以安安稳稳的了,所以从来都把自己和周裴隽割裂开来,在中间划出一道又宽又深的鸿沟,妄想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原来自己是这样幼稚啊,这才清醒地意识到,她花盼盼早已不是花家女,而是周家妇了。
母亲说,夫妻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点也没错,这个道理她未必没听过,未必也不懂,只是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是懒惰,还是觉得无聊?总之,思及此就很没有动力。
扪心自问,她是很看不上周裴隽这个纨绔的,即使他已经表现出许多他并非个简单纨绔的迹象,花盼盼依然有意无意地选择忽略而过。
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父亲,那戏子要如何处置?”顾氏的询问瞬间将花盼盼从没有出口的冥思苦想中拽了出来。
寿安公歪在椅子里,兀自捶着胸口顺气,周裴隽直到昏过去都一声也没吭,更别提求饶认错了,这让寿安公更加恼火。
莫氏见寿安公仍然没喘过气来,张口就要说话,却被花盼盼截断了话头。
“媳妇斗胆求父亲饶她一命。”花盼盼毫不犹豫地就跪了下来,雪水润透的青砖地面,可怜她的五彩月华裙,才是第一天上身啊。
“八娘……”莫氏颤着声音喊住了花盼盼,仿佛对她做出这个决定很是痛心。
“母亲,”花盼盼看了寿安公一眼,又转向莫氏说话,“这毕竟是世子爷第一个孩子啊……”
如泣如诉的劝解总算是获得了寿安公一时的动容,花盼盼低下头,掩住了嘴角的一丝笑意,马不停蹄地亲自带人去青松院接人。
这件事应该是顾氏一人策划,如果还有帮凶,顶多再加个二爷。
莫氏的反应一看就是顺水推舟,而顾氏应该还没有本事将手伸进青松院。
只是这件事让周裴隽吃了亏之后,小梅香就没那么安全了,稍晚一步顾氏与莫氏达成默契,或者是自己努努力,让小梅香凭空消失并不是难事。
小梅香一去,整件事情就死无对证了。
花盼盼只好带着湛泸几个心腹将小香风打扫出来安置小梅香,美其名曰那里清净适合养胎,小梅香方才一定是受了惊吓,胎气不稳就不好了。
小香风是个只有一进的小院,位于寿安公府后花园的东北角上,那里人际罕至,方便控制和监视,花盼盼还真不放心将小梅香安置在玉琼院里。
十位姨娘就算是没有人和顾氏暗通款曲,也少不得要妒忌人家有了身孕,万一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不是添乱嘛。
主仆几人顶着风雪将小香风收拾妥当,已经过了未正,花盼盼才回到玉琼院喝了口茶,“湛泸,你带着素馨过去伺候,务必做到滴水不漏。”
“是。”湛泸和素馨躬身退下,和撩帘子进来的三姨娘程氏擦肩而过。
花盼盼低头注视着盖碗里纷飞的茶叶,回想着方才不经意看见顾氏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