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得干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苏茉尔送福临到南书房外就止步了。这里伺候的都是一些太监,没有宫女在里面。福临也没有无礼地再要求苏茉尔跟着自己,只是吩咐她准备好午膳,好好等自己回来。苏茉尔应了声“是”,便领着两个宫女折身回去了。
李侯则跟在福临身后,一同进了南书房。
济尔哈朗一大早就等在这里,见到福临,不敢怠慢,起身迎上来向福临行礼。这济尔哈朗有四十五六,倒是跟自己同龄。虽然看起来只有七岁,但福临仗着自己的心理年龄,受了这一礼。
他嘴上却说:“辅政王何须多礼?朕是晚辈,不用行此大礼。”
济尔哈朗有些郁闷。这话偏偏说在自己行礼之后,又有些阴阳怪气,恐怕是皇上存心要挑衅了。这小皇帝,近来倒是很喜欢刺人啊。想来传言皇帝与多尔衮几次冲突十有八九是属真了。
“老臣感怀皇上体恤,多谢皇上。”心思转得极快,片刻之间济尔哈朗就作揖应答。
福临不再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位子,一屁股实实在在地坐下去。就这么坐着也不说话,福临紧紧盯着济尔哈朗,直到感觉对方被自己盯得起鸡皮疙瘩才罢休。
“不知辅政王今日准备讲些什么?”福临整理着衣摆,漫不经心道。
济尔哈朗答:“老臣预备了《孟子》的《离娄》《万章》两篇,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哦?不巧这两篇朕都已读过。”
“不知皇上是何时读过这两篇文章的?”济尔哈朗颇有些惊奇,福临不过才七岁,登基不足一年。皇太极在位之时看中的是武而非文,所以福临和他一众的兄弟姐妹强项都不在文而在武。就拿福临来说,他四岁时就曾在跟着皇太极狩猎时射中一只狍子。而在济尔哈朗看来,福临一直都喜欢研究刀枪剑戟,崇尚马背上的功夫,怎么会有这个心思主动看书?
这两篇文章自然不是在这里看过的。身在现代社会时,福临就十分喜好看古书,什么孟子中庸,早就达到烂熟于心的境界了。福临不答反问:“不知辅政王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向济尔哈朗的目光有些锐利。
济尔哈朗心中陡然一跳。这小皇帝,简直敏锐,更是不许旁人有半分逾越。自己不过随意问了一句,就被当做窥探皇帝一般。若不好生引导,只怕日后会变得专制蛮横呐。但这皇帝是自己向多尔衮豪格推荐的,也由不得退步了,只能尽心尽力推着他,治理好大清国的天下。
“老臣失言,请皇上恕罪。”济尔哈朗立即站起来,拱手请罪。
福临哼哼一声道:“小题大做,朕言语之间有怪罪于你?”
“……是老臣有罪,老臣脑子糊涂。还请皇上不要与老臣计较。”济尔哈朗无语片刻,有些气闷道。
福临笑了,挥挥手,李侯便上了早已备好的热茶。福临先接过一杯,抿了一口,道:“不知辅政王觉着这桂花乌龙茶,喝起来如何?”
济尔哈朗连忙喝了一口,啧啧嘴,答道:“清甜可口,十分好喝。”
福临手握着茶杯,眼睛紧紧盯着黄澄澄的茶水,慢慢道:“哦?可朕觉着这乌龙茶太过甜腻,不如一般的乌龙茶清爽。”
“桂花在中秋盛放之时,连空气也甜腻,放在乌龙茶里,自然也是甜腻的。”济尔哈朗随着福临的话道。
“桂花入茶,却让乌龙茶失了本来的清爽,实在是越俎代庖!”福临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李侯举着的托盘,茶水半数都洒落在托盘里。
济尔哈朗心里一跳,细细一想,这话意有所指。他还在心里措辞,福临却问道:“不知辅政王是如何看的?”
“这桂花入茶是为了减轻茶的涩味,但这杯茶里的桂花放得多了,才使得乌龙茶过于甜腻。”说着,济尔哈朗不雅地用手捞出杯底的桂花,看着福临道,“茶甜了,就该把这多余的桂花捞出来。”
“看来,辅政王想得与朕一样。”福临点头,挥挥手。
李侯会意,收了济尔哈朗手中的茶杯,打了个手势就领着书房里的几名太监退下。
济尔哈朗正色道:“老臣生生世世效忠于大清,自然会与皇上保持一致。皇上想做的事,只要有益于大清,臣必当鞠躬精粹死而后已!”说罢,竟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济尔哈朗说话一向是绕着弯子打太极,福临再坐不住,起身走下来搀着济尔哈朗起来。连李侯下跪他都看不过去,更何况现在跪在地上的是身为辅政王的济尔哈朗呢?
“朕会记得你的话,”等到两人都坐定,福临说道,“但日后若有半分越轨的举动,朕不会放过你辅政王的。”
“老臣不敢!”济尔哈朗赶紧道。
福临满意地笑了,说道:“乌龙茶就是乌龙茶,苦的就是苦的,容不得别的味道。”
“皇上说得是,老臣谨记在心。”
“好了,辅政王不是准备了《孟子》吗?想必有一番好见解,朕准备洗耳恭听。”正说着,李侯便端着新的茶水走进来。
福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着问道:“乌龙茶虽有些苦涩,但也有十分的回味。”
“皇上说得是。”济尔哈朗也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与福临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