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不遗余力为府上操劳多年,如今却落得久病缠身境况堪忧,殷陌栖向来体恤下人,于心何忍,连忙安慰道:“嬷嬷切莫劳心伤神,只管安心养病要紧。来人,看座。”
韩氏也上前一翻劝慰,好不容易才让金贵止了泪。
殷陌栖心下犹豫,他本想把韩氏找来,好好训斥一顿为璧宛解气,不想却是这么个状况。如今他怒火已散,来人又诚心悔过,他若再勉强追究倒显得不通情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却见璧宛垂眸抿唇幽怨之态尽现,心中顿生惆怅,试想若是就此打住岂不辜负红颜。
他百般踌躇,终觉该拿出点魄力来,于是心意一定,说道:“此事不能怪你们任何一人,但侯府安危事关重大。从今日起,便调旷霖院护卫前来雅福楼,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之辈,相信就是有任何异动也能护得此处周全。至于其他人等,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能踏入此间半步,违者必究。好了,我意已决,你们领会便是,都散了吧。”殷陌栖也不给她们说话余地,只最后一句作结,挥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璧宛见他如此吩咐,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料想此后再没有人敢欺负自己了,立时明白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不觉又对他存了几分感激,目光也变的柔顺起来,只盼着自己能早些康复。
韩氏几人出了雅福楼,心情却可以用大起大落、凄凉失望来形容。她们本以为经此一事多少可以讨回些面子,也杀杀那不可一世的公主的威风。不曾想侯爷却如此偏心,竟回护的如此明显,毫不顾念旧情,着实令人心寒啊。真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她们纵是挖空心思又有何用,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韩氏突然停住脚步,空空念道:“千算万算也算不着侯爷的心,罢了,罢了。”
王金贵看着韩氏一行落寞的往芙绿苑而去,完全没有要跟上的意思,反而尽显冷眼旁观之意。只是离人犹在嗟叹,哪里可以察觉。
黄昏十分,炊烟袅袅,离家的人们都忙着往回赶。残阳使着最后一份精神,斜斜的洒下来,映红了行人的脸。
旷霖院书房内,王金贵怡然自得的品着香茗,哪里还有半点病容憔悴的姿态。
“竹灶烟轻香不变,石泉水活味逾新……妙啊,妙啊。”王金贵观茶色、闻茶香、品茶味,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全然陶醉其中。
殷陌栖倚在窗前,透过虚掩的缝隙,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花圃中拔野草的丫头。只见两三个人,趁着最后一点光亮,蹲在花草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挑出少许残杂,聊天说笑好像才是她们的正事。
他忽然将窗闭紧,转过身来道:“你让我刻意偏袒她,我已经做了。但不知她这回病,你是预备让她病多久,纵是你我之间也不方便透露一二?”
王金贵停下手中的动作,笑问:“怎么,你在意了?”
殷陌栖知她取笑,也不恼,只定定的望着她道:“我的心,你不知道吗?”
王金贵听他如此一说,也不再玩笑,敛色道:“那是为何,难道你不放心?我之所以不坦言相告是未免你牵涉其中,毕竟这麻烦离咱们太近,过了那么久都摆脱不掉。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我怎么能不小心万分,力求做的干净,好叫那好事之徒少些个对付你的由头。”
他们虽然有着相同的目的,但有些事情还是分开的比较好,因为所谓阴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正是心意相通,细末不问,才能放手做大事。
殷陌栖表示肯定,又道:“记得你说自那次之后,皇帝就再没派人找过你,猜测是皇帝知道你要查的事情十分机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掌握的。但是我却想,他难道一点都不在意你的进展,就是看戏的人在好奇结果之余也会想要稍许了解过程吧?而且他为何会把公主送来,真的只是试探之后的安抚吗?咱们要对付车池,车池的公主就来了,如果她在这里出事,你想会怎样?”
王金贵暗暗一惊,心想还是自己疏忽了,若非他考虑周详,恐要铸成大错。她只是要拿璧宛作饵,并不会真的对璧宛怎样,可保不齐就有人使坏,看来她得早做防备不可。
“我明白了,这就派人暗中保护她。其实说起来,这个璧宛公主从小被娇宠惯了,根本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身边又是个眼高于顶视短好胜的妈子,就算我不给她找事,她自己也得害得自己翻船,倒真的是要找人保护才行。”
精心部署了这么多年,才有了眼下的局面,他们怎能不谨慎行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将当前形势分析了大半,接下来要怎么做也就明了了。
殷陌栖开门放她出去,二人又恢复了主仆的生分。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天天的对着心仪的人却不可亲近半分,累了不能相依、倦了不能相偎,便是担心了、紧张了也不能表露分毫。她也曾劝过他,只做同心事不谈同心爱。真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他也不用患得患失庸人自扰。可是付予的心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再说印象里他是的心已经走了好久好久,大概已经忘了回来的路了,他要怎么抽身而退才不会弄得遍体鳞伤?
月牙初上,星疏影淡。殷陌栖凭栏远眺,万家灯火尽收眼底。他提壶独饮却尝不出酒中滋味,瞭望民居却得不到安居乐业。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生的平凡,脱掉这光彩夺目却污秽肮脏的皮囊,只要能早些认识她。不让她看到人世间的残酷,去做一对小夫妻,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虽然贫乏却能够知足常乐。
远处的金贵,站在屋前抬头数着天上的星星,仿佛这每一颗星星都是一张笑脸正静静的望着她,有远去的亲人有从前的姐妹,一定也有他吧?
沁竹见嬷嬷难得如此怯意,实在不忍心打扰,可又怕她着凉,便默默的拿来件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