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沉的时候,红泥终于赶到了永临城外。在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她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试想,前几日才肩负重任、临危受命,一息间便命悬一线、生死难料,而今她却又奇迹般完好无损的回到这熟悉的地方,怎不叫人生出无限感慨?
说到底她才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呀,生命中哪曾有过这样的惊心动魄、瞬息万变。可是经此一事,她必然会有所成长,无论好坏与否,都不再只是当初的懵懂不知。
收拾心情,红泥马不停蹄的赶往平安侯府。尽管她也很揪心家里,更悲愤于三哥的被害,可是事关重大,孰轻孰重她不会分不清楚。
等到王金贵见到她,已是日落时分。红泥倾诉这几天来的种种,早已泣不成声。她本就年幼,担惊受怕下绷着一根弦拼命赶路,这一刻全然放开,哪里还控制的住。
沁竹抱着她失声痛哭,是重逢的喜悦,也是连日来牵肠挂肚的宣泄,就连卓管事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王金贵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不是她没做,而是还做的不够,所以才使小人有机可乘,落入那亲者痛仇者快的境地。
她拉着红泥的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沉沉道:“嬷嬷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盖因嬷嬷从不轻易承诺,更何况这大半年来是非太多,谁的心中不是存了一份忧虑。
红泥忍不住噗通一声跪落于地,哭道:“红泥谢嬷嬷做主,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嬷嬷。”
“别忙,你的话嬷嬷记着了,日后定有用着你的一刻。只是现在我要你回了家去,好生替我安慰你嫂子。现下家里一定乱极了,正是用人之时,怎么能缺了你呢。”王金贵是要她回家里帮忙,虽然她已经被送进府来,但金贵却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红泥还能说什么,只能深深的一躬身,跪谢而去。
红泥一走,卓管事也应声退下。对于嬷嬷的承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遍布于沈宅四周的眼线,从来也不曾断过……
沁竹扶王金贵回房歇息,说是休息,只是眼下纷纷扰扰,便是有片刻安宁,她也要替嬷嬷感恩戴德了。
韩氏红颜薄命、死于非命,嬷嬷少不得得里外遮掩,又因这为主子治丧还是侯府里头一遭,慎重起见必要亲力亲为,这哪里还有半刻清闲。
府里的下人虽说都是精挑细选,深知谨言慎行的道理,然而凡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亲见韩氏殒命的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韩家在朝中也并非无足轻重,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失了个女儿,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殷陌栖的面上看不出太多的伤感,他只是下令厚葬韩氏。眉间的淡淡薄雾与其说是丧妻之痛,倒不如说是对突如其来增添的一点点烦扰的恼心。
几日的忙忙碌碌,好不容易是熬到了头七。焚香供祭,哭丧念经不绝……
入夜的灵堂显出诡异的寂静,几个守夜的小丫头早已歪倒在一边。冬琴略微放松了下僵硬的手脚,倒了杯温在炉子上的热茶自饮了起来。
说也奇怪,虽然连着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却没有丝毫睡意。该流的泪都流了,该伤的心也都伤了。可是一想到自己打小伺候的主子就这么离开了,冬琴还是会抑制不住的悲切。
反反复复的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从小姐做姑娘时到进入侯府的这些年,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却还是忍不住在脑海中来回翻滚。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机灵的丫头,如果,她是说如果当初她能觉出小姐的无奈与绝望,或许她就能有所警觉,不至让悲剧发生吧,可惜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姐姐,你去歇会吧。”一个小丫头揉着眼睛走了过来,脸上刚睡醒的潮红还未有褪去。
也难为她们夜夜守在这里了,冬琴正要婉拒好意,却忽然意识到无论生前是如何的尊贵,这身后能陪伴她的也不过几个丫头了。
只觉得心中阵阵悲凉袭来,冬琴无声的叹了口气。“我还想多陪陪夫人。”
小丫头在她身边坐下来,强打了精神陪着她一起等待天明……
另一边,许久未露面的崔婆婆悄无声息的走进了金贵的屋子。屏退了众人,秘密的会谈已超过一个时辰。
正在沁竹疑惑发呆之际,门忽然的开了,就见金贵敛容而出,崔婆婆也紧跟在后头。
沁竹连忙让出路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金贵的表情变化,哪怕分毫也不放过。
金贵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对沁竹道:“我要去拜见侯爷,你先使个人去通报一声。”
“是,嬷嬷。”沁竹颔首,不敢有片刻耽误的应声而去。
待她走开,崔婆婆上前躬身道:“嬷嬷,没旁的事,婆子这就退下了。”
金贵点点头:“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多谢嬷嬷体恤。”无声的来,无声的去,外人又怎敢多问一句。
一切备好,金贵就领着沁竹往旷霖院去了。
嬷嬷的脚程不慢,步子坚定。沁竹肯定崔平婆婆的到来绝不是寻常之事,可依嬷嬷现在的态度又看不出分毫的蛛丝马迹。
若是实在想不通,那就不要想,庸人才会自扰,沁竹这般安慰着自己,选择跟随嬷嬷静观其变。
王金贵却不同,她要么不做,做就要做的无可挑剔。面对眼前的纷扰,她已经忍的够久,当然不是无谓的忍让,她始终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有人作茧自缚的时机。
只是,某人的面子她也不能不顾,毕竟这整个侯府还要仰仗他的鼻息,所以她来到了殷陌栖的面前。
听了她的陈述,殷陌栖没有表现的太过意外,并不是他早已知情,只能说他见惯了风雨,一心半点的波澜又算的了什么。
“此事我已知晓,你只管去办便是。”
这事毕竟和他有关,但既然他这么说,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金贵低着头,满意的微扬嘴角:“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