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
皇帝敕曰:
楼氏静怡,威远将军楼凯之女。娴静淑德,恭谨谦和,严记家训,不辱皇恩。特此封为五品县君,赐号“怡雅”。
钦此。
传旨公公合上圣旨,笑眯眯道:“赏赐另有附册,县君大人,领旨谢恩吧。”
于是众人再拜,楼可心谢了恩,接过公公手中的圣旨,少不得一番打点。
受封只是早晚,这一点人所皆知。而这一纸皇命之后,顺理成章的便该是赐婚了。大家心下明了,草木随风也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王金贵看了眼殷陌栖,却无法在他脸上找到任何答案。战事正紧,侯爷还有暇他顾?如若不然,皇帝又何以在此时赏赐楼氏?
璧婉原本就落寞受伤的心因这圣旨,立时又裂开了一道口子,淡漠的表情瞬间瓦解。要不是欧阳妈妈及时拉她出来,恐怕要当众出丑成为大家眼中的笑话,虽然她早已是个笑话。
尽管早对楼可心的出身有所了解,但自信于公主的身份,依仗着侯爷的宠爱,她从未将其放在眼里。可是如今看来,以前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了。自己早已失宠,对方却风头正劲。这平安侯夫人的位置就算不是楼可心的,与自己也多半没什么关系了吧。都道世事难料,不增便减,人人都有不可轻视的资本,除了她姚璧婉。
“公主莫要太过担心,楼姑娘也未必就会长留府上。试想侯爷若是真的有心于她,又怎会迟迟拖到今日?若说是皇上想为她觅一段良缘,那相匹配的王公子弟可是大有人在啊。”
欧阳妈妈是想着法子开解她,她如何能不懂。可是,现在的她早已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公主了,又有什么资格对堂堂一位县君的终生大事诸多算计,更何况她已无心无力。
“这些个事情与我何干,妈妈也不必太费心劳神了。”
璧婉心灰意冷,欧阳妈妈纵是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两人默默行来,不知不觉便到了芙绿苑外。
璧婉忽然想起什么,道:“今日似乎不见颜氏出来迎旨,好像也有一阵没见着她了。”
记得前段日子,颜氏不知为何心情极佳,四处走动的很勤,连她这个失宠禁足之人都不能不有所察觉。
“回公主,听说三夫人身体不适,这几日都在房中静养,想来可能还未好转,今日没有出现也就不奇怪了。”
“原来如此。”璧婉若有所思,脚步竟不自觉的朝着芙绿苑迈去。
“公主这是去哪?”欧阳妈妈惊异道。
“我去瞧瞧她。”无论以前怎么不对,现下都似有一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她看懂了许多。原来命运真的不由自己,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为什么总要到最落魄时才能明白一切。
守门的丫头大概不曾料到会有人来,急急忙忙的迎上前,请了安道:“奴婢见过五夫人,夫人安好。”
“起吧,别杵着了,快去开门禀报。”欧阳妈妈挥手吩咐道。
守门丫鬟却不动,道:“五夫人恕罪,嬷嬷有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见四夫人。”
璧婉心中闪过一丝诧异,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尖叫与碎语,楼上的窗户开了又合,隐约可见有人在窗旁出现。
璧婉立刻板起面孔,厉声道:“大胆奴才,什么时候主子的事情也由着你们指手画脚!难不成是你们眼见主子不适而没有尽心服侍,生怕被人知晓才百般阻扰!”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夫人明见,奴婢绝不敢有丝毫怠慢。”守门丫鬟心生恐惧,连忙辩解。
“既然不敢还挡着作甚,快给我让开!”璧婉趁着丫鬟六神无主之际,带着欧阳妈妈便进了颜氏的屋子。
厅下空无一人,寂静而萧瑟。角落的盆栽因疏于打理落了一地枯黄,似在诉说着落魄的困窘。
只是一场病,不但带走了恩宠,更带走了所有的光鲜亮丽。人情冷暖,璧婉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兴衰宠辱皆于一人。
穿过前厅,不多时便来到卧房之外。她虽是初次来此,但寻常布局总有规律可寻。
杂乱的脚步声忽然响起,是那群人从楼上下来,隔着屏风影影绰绰。她顿时懊恼起自己的一时冲动,究竟是为何而来,连她也说不清楚,如何就莽撞的站到了这里。
欧阳妈妈看出了她的踌躇不前,正待说些什么,一个人影却意想不到的蹿了出来——
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神情呆滞,时痴时笑。这样的四夫人颜氏是她们从未见过更无法预料的。欧阳妈妈下意识的护在了被惊呆的璧婉公主身前,虽说她自己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璧婉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仅管心中充满疑问,却在惊异过后,将拦在身前的欧阳妈妈轻轻推开。
颜氏呆呆的望着璧婉,忽而痴痴的笑起来,抓了她的衣袖直嚷道:“妹妹来看我,妹妹来看我跳舞啊!”
众人俱是一惊,欧阳妈妈更是胆战心惊的急呼道:“公主小心呐!别让她伤了公主,还不快将四夫人拉开!”
颜氏被大家的声势所吓,手抓的更紧。璧婉不知哪来的勇气,反而宽慰道:“你们莫要惊了她,还是让我好好与她说话。”
众人听了璧婉公主的言语,也怕刺激了颜氏,会弄巧成拙伤到公主,于是都慢慢散开。唯有欧阳妈妈还紧盯着颜氏不肯松懈。直到璧婉认真的冲她摇摇头,这才为难又不无担忧的退了几步。
颜氏的注意力又转向璧婉,道:“妹妹要与我说话,哈哈……公主妹妹竟要与我说话!”她时颠时狂,跌跌撞撞的拉着璧婉就往卧房去。
等众人反应过来,房门已经被颜氏‘碰’的一声关上。
璧婉打了个冷颤,试着想要摆脱她的钳制。“你冷静点,可否先把手放开?”
“冷静!”颜氏双目圆睁,一开始的浑浊早已不见了踪影,“你要我冷静?!你不是来看笑话的吗,不是就想看到我这幅模样吗!”
自己不也是久病失宠,又怎有心思取笑她人。璧婉不明白颜氏为何装疯卖傻,更没有力气去探个究竟。
“怕是你误会了,大概我根本不该来,那么我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