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的整张脸都隐在黑纱之下,看不见脸上的神情,只一双寒冷如霜的眼眸,透着几许睥睨天下的气势,他冷冷一笑,道:“不愧是悬壶济世之人”。
方如墨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黑衣人,忽的,他眉头微皱,眼中掠过一丝刚毅,右手按住胸口,左手握住箭尾,只听得“滋”的一声,箭头伴着一道鲜血从伤口处拔出,又直直的落在地上,深红的血液在半空之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洒落在地,如异世的妖艳之花瞬间绽放,又复归尘土。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反而由于伤口的处理,轻松许多。
黑衣人的眼中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血箭,冷然道:“把万妖内丹交给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方如墨冷笑一声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黑衣人眼中寒光一闪,忽的拔地而起,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就兀自飞到了半空中,周身顿时腾起一片黑雾,只见他左手念法诀,右手握左手,却不知从哪里飞出一颗手掌般大小的黑色宝珠,在他的身前腾起,那宝珠周身黑气氤氲,闪着诡异的青光。
“魔魂珠”?方如墨不禁呀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等魔物”?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方如墨微微低下头,脸色凝重,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千百万个念头,像千军万马般涌来,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完全换成了另一种小人谄媚般的表情,嘿嘿笑道:“大侠,好商量,万妖内丹就在我身上,你想要就拿去,我犯不着为了它白白丢掉我一条性命,更何况……”他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道:“我这辈子,连女人的手都还没摸过呢”。
这话说出口,他心中不禁暗想:还好自己那些不成器的笨徒弟此刻不在这里,不然一定会成为他们一生的笑柄,那自己的老脸岂不是丢尽了。想到自己那些弟子,他的心又不由得锥心一痛。
黑衣人冷哼一声,收起魔魂珠,道:“果然识时务,交出来吧”。
方如墨嘿嘿笑道:“你就不怕我暗算”?
黑衣人一声冷笑,好像不以为然似得,径直飞到方如墨面前,淡然道:“拿出来吧”。
方如墨冲着他嘿嘿一笑,不紧不慢的把手伸到怀里,将万妖内丹掏出,只见那内丹如鸡蛋黄般大小,圆润如玉,通透无暇,还能放出奇异的七彩光芒,倒像是仙家异宝,暗黑的密室也顿时亮如白昼,黑衣人站在它的面前,隐隐感到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力量,迅速的凝成一股无形的气流漩涡,如海浪般一波一波的向周围扩散。黑衣人不禁大吃一惊,自己阅历无数,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但这等宝物竟是见所未见,光看表面就已经让人吃惊不已了,真可谓千年罕有。
他正要伸手拿起,忽然,万妖内丹径直朝一侧的女孩飞过去,女孩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会飞来飞去,只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八成以为是变戏法吧。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也有些纳闷,不见方如墨施法操控,那万妖内丹怎会突然自行飞走,心下揣测,难道这内丹当真如此神奇。
忽的,方如墨一声惊呼:“它快飞走了……”
黑衣人登时便祭起魔魂珠,朝万妖内丹追去,直追到女孩跟前,突然,刚才被方如墨打在一旁的书架腾空而起,擦过万妖内丹,与魔魂珠相撞,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书架顿时被打了个粉碎,碎屑朝四面八方飞了出去,又被洞壁挡住,方才落地。
而万妖内丹自身形成的那股无形气流,笼罩在了女孩周围,竟也使她毫发无伤。
方如墨眉头一扬,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只见他一招手,那万妖内丹又兀自飞回了他的手中。
“唔……”黑衣人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丝黑血,他眼色一惊,忙朝手上看去,一股黑气沿着他的手心向身体蔓延而去,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运气调理,抵挡毒素的蔓延,他的眼神愈加寒冷,朝方如墨冷哼一声道:“看来我小看你了,你居然能控制子母百尸毒。”
他深知子母百尸毒的厉害,倒不是因为它剧毒无比,而是这子母百尸毒一向只听主人调遣,千百年来,无法可解,而现在,万妖内丹上已遍布百尸毒,他就算取得,也无计可施,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眉头紧皱。
方如墨眼中闪过一丝倨傲,嘿嘿笑道:“我研制医药这么多年,早已是半人半妖,这区区百尸毒,又何足挂齿……”
其实早在黑衣人刚出现的时候,方如墨便在打飞到女孩面前的书架上,暗中种下了母百尸毒,而在万妖内丹上的则是子百尸毒,母百尸毒具有召唤子百尸毒的能力,它们本身无色无味,也无毒性,一旦结合,便是剧毒无比,且必须通过运气方能让对方中毒,刚才黑衣人祭起魔魂珠,百尸毒打在魔魂珠上,便被他吸收到了体内。方如墨知道他道法精深,便提前摆了一道,没想到真起作用了。
方如墨收起方才的笑容,脸色忽的肃然起来,只见他右手一伸,袖袍中“嗖嗖“的飞出了十二枚银针,他口中念道:
“六合交汇、七情和合,万魂凝毕,诛天灭地”
那银针在空中围成一圈,飞速旋转,且每根银针针尖忽然都放出妖异的红光,只听得“咻”的一声,全部银针分散出击,径直朝黑衣人的十二道经脉打去。
就在银针飞来的那一瞬间,黑衣人眼中的杀意又增了几分,他口念法诀,身上的衣袍无风自鼓,手中的魔魂珠顿时黑气大放,硬生生的把所有银针都吸引了过去,而银针上的红光也登时大亮了起来,像一团团火焰一般,将魔魂珠围在中央,像是要把这上古魔物焚烧殆尽。但魔魂珠毕竟不是普通法宝,中央的青光闪了三次之后,黑雾愈加浓重起来,真不知这魔魂珠吸煞了多少天地魔物,才能炼得如此巨大魔力。
此刻,银针针尖上的红色光点也渐渐淹没在了黑雾之中,若隐若现,像是夜色里恐怖妖兽的血红双眼,狰狞无比。
黑衣人眼中锐光大盛,他两指并拢成刀,迅疾挥下,那魔魂珠随即迅速旋转起来,顿时,狂风骤起,密室瞬间便被淹没在一片黑雾中,洞壁一侧的长明灯瞬间熄灭,桐木书架被狂风卷起,又打在岩壁之上,粉碎成灰,连密室上方突出的一方巨大岩石,竟然也被生生拔起,轰的一声,摔落在地,连带着密室也抖了几下。片刻后,那十二枚银针终是像是在狂风中挣扎的稻草一般,抖动了一阵之后,就毫无招架之力,散落了一地。
黑衣人眉头一紧,魔魂珠又迅疾朝女孩打去,女孩吓得张大了嘴,狂风顺势灌入她的口中,呛得她连忙咳嗽了几声,咳声还未落,又听得“啪”的一声巨响,整个密室,登时地动山摇,乱石横飞,与魔魂珠撞在一起的巨大岩石,粉碎成千万颗小沙粒,悠扬飘落。
原是危机关头,方如墨以岩石为媒介,挡住了魔魂珠,要不是黑衣人中毒受伤,魔魂珠威力大打折扣,女孩此刻早已魂归幽冥,冤死在这上古魔物之下。虽说魔魂珠功力被挡住了七八成,但女孩毕竟没有道法护身,那力道打在她身上后,便兀自昏了过去,那松鼠却是机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到高处去了。
而方如墨也被黑衣人趁机一掌打的重伤在地,胸口的黑血喷涌如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朦胧带着些黑气,他看了看伤口处的一团黑气,不以为然的笑道:“多谢你将子母百尸毒又免费送回来了,死在自己研制的毒药上,真是痛快……”
“哇”的一声,黑衣人却也吐出一口黑血,在他身前形成一片黑雾,他连忙运气,只见不知何时插在他背后的一根银针“叮铃”一声,摔落在地,而他脸色的黑气却是更加浓重了。
方如墨趴在地上,眼里尽是得意之色,他一手捂住胸口,一边嘿嘿的笑道:“你只知道‘无情针’共有十二枚,能打通鬼仙的十二经脉,可你却不曾想,我却多打造了一枚,你的少阳经已经被我打通,混合了万魂鬼气,百尸毒很快就会蔓延到你的心脉,再不回去疗伤,嘿嘿,恐怕你要化成一滩血水了”。
黑衣人虽说逼出了一部分毒素,打入了方如墨的体内,但剩余毒气已快攻入心脉。只见他眉头微皱,眼中杀意渐退,脚底一阵白光闪过,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方如墨心下疑惑,暗想:“这人道法怎会如此高深,还怀有上古魔物,来无影去无踪,这是哪门法术,中原之中肯定是没有,莫非……”
“噗”,又是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将他胸前的大片衣襟也染成了黑红之色。他眼下也来不及多想,毒素直接被打入心脉,很快就会中毒而死,他连忙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药瓶,往嘴里灌了几粒黄色药丸,又倒了几粒在手心上,勉强着走到女孩跟前,把药丸往她嘴里灌去,“咕咚咕咚”,也不知灌了多少药丸之后,女孩方咳嗽一声,苏醒过来。
那只松鼠却是逍遥自在,圆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自顾自的在密室里上蹿下跳。
女孩大睁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着方如墨,她的眼中已没有了方才的惊惧,而是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长者,有气无力的靠在洞壁上,伤口隐隐还有黑血流出,神情僵直,眼中却透着闪亮,似乎在思考什么一般。过了许久,也不见他说话,女孩才慢慢走到他跟前,呐呐道:“我可以帮你吗”?
方如墨回过神来,冷笑道:“现在还死不了”,他看了看女孩脸上带着病容,就知道她肯定是被门下弟子带回来,关在隔壁密室做人验的,而那只松鼠八成也是,就是不知道她怎么逃到这里来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失笑,道:“万般皆是缘,看来玉机堂命中注定,后继有人”。
尽管“后继有人”这四个字的语气被明显加重了,但女孩却不甚明白,只是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方如墨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眼中忽的透出伤心之色,她紧咬住嘴唇,默默低下了头。
她自打从娘胎里生出来就得了不治之症,爹娘把她医治到十岁,见病情始终不见好转,就一狠心,把她抛弃在这荒芜人烟的雾言山脚,让其自生自灭,三天后,她便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关在密室的铁笼里,周围还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都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等待死亡。与她关的最近的就是那只松鼠了,它整天上蹿下跳,可爱至极,时间一久,就和它成了好朋友。今天一大早,那松鼠不知怎么自己就逃出来了,还把她铁笼的锁撬开,一人一鼠,误打误撞就来了密室,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屋子什么样子,就发现有人来了,情急之下,便躲到了书架后侧的角落里,直到刚才被发现。
那松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蹦回来了,往女孩怀里一跳,“吱吱”的叫起来,还把那光滑鲜亮的大尾巴卷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女孩被惊的回过神来,她抬手摸了摸松鼠光鲜亮丽的黄毛,低声道:“我叫云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