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泉背着手,脸色凝重,走到古藤洞口时,看见易江风凝重的神色,不禁顿了一下,随即又快步走入了洞内,望着漆黑的夜色,他叹了口气,道:“易师弟,想来你也是睡不着啊。”
易江风转过身子,冷冷道:“彼此彼此。”
白玉泉朝洞外看了看,低声道:“青邱山底下的密室是门中的禁地,诛天教的人将密室之中的魔物放出,易师弟,你觉得他们有何企图啊?”
易江风哼了一声,道:“白师兄你聪明不可方物,还要问我做什么?”
白玉泉噎了一下,也没有理他,沉吟道:“依我看,不只是想毁我门中清誉这么简单”,他叹了口气,接着道:“药验一事,自医道创始之时,便是存在的,如果不做实验,怎么知道药效,别说长生之药,就是普通的治疗寒症之药也是要验的,否则,怎么敢给普天之下的人服用,再说,这接受实验之人,都是病入膏肓,自愿试验的,我们从未强迫,而且也绝对不会对老弱妇孺动手,这是门中规定,还有,其他门派难道就不存在这种事吗,大家只不过都装聋作哑罢了。”
易江风哼了一声,道:“若是对老弱妇孺动手,那和邪教有何分别?”
白玉泉急道:“你这一根筋,这都几百年了,你怎么到现在还转不过弯来,你吃的这些药,哪一颗不是经过试验得来的,哪一颗没有沾过鲜血,没有少数人的牺牲,怎么救的了这大多数的人。”
易江风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再言语,他心中明白药验的必要性,若是普通的药,他倒不加干预,只是这长生药的试验,他却是一直不赞同,而密室之中的魔物,其实就是长生药的试验品,但若不研制这长生药,又无法奠定济仙门在正道之中的领袖之位,因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约束门中弟子不做这人验之事,也就是因为这样,石脉研制的药丸品种极少,很难推陈出新,自然,入脉的弟子也少,不似其他各脉,香火鼎盛,人才颇多。
白玉泉知他脾性,便也不再多说此事,转了个话题,道:“门主师兄深谋远虑,看来到了那颗棋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易江风背着手,在洞中踱了几步,思忖了片刻,道:“是该安排了。”
白玉泉淡淡的笑了笑,这一次,这个师弟倒是跟他达成一致了,他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布置了”,说罢,便踏出了洞口,忽的,他的身形在洞外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过身,低声道:“易师弟,听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天浩说,你脉中的云羽泽好像跟妖孽走得很近。”
易江风登时脸色大变,大喝道:“白玉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白玉泉转头环顾了一下外面,见几个守夜弟子朝这边看了看,一时又不好再进入洞内,只好压低声音道:“我这不是私下里跟你商量嘛,门主要的雪狐内丹,就是你那弟子插的手才没有取到,这件事情草脉的冷若霜也是亲眼所……”
“什么私下商量。你徒弟没本事拿到雪狐内丹,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脉中弟子身上,你要有证据,尽管去门中那里告发,我易江风不卖你这个面子”,易江风冷冷喝道。
白玉泉脸色涨得通红,冷哼了一声,甩袖而走。
“啪……”的一声响动,却是易江风盛怒之下,将手边一块方大的岩石砸了个粉碎,喝骂道:“孽徒……”
这一声异响,却是将周围附近一些门派的弟子惊醒了,他们还以为遭到了邪教的侵袭,握起法宝,便冲了出来。
石脉弟子住的最近,而大师兄王青仁却是最为机警,第一个冲了出来,看了看情况,又易江风脸色极其难看,似乎明白了什么,便稍微顿了一下,才缓缓道:“师傅,发生了何事?”
话音刚落,吴楚蘅、易灵兰和石脉的其他弟子也都冲了出来,看见大师兄站在一侧给他们使了下眼色,便都没有言语。石脉上上下下的弟子,一般见到易江风发怒,都是有多远避多远,这个时候唯一能与他说的上话的就是大师兄了,而易灵兰完全是属于火上浇油类型,这个时候,林杏之一般都会下意识的站到她一旁,拼命拉着她。
易江风怒气还未消,见到众弟子乌压压站了一片,且都面带惧色,忍不住骂道:“一个个的,全都不成器”,众人茫然不知所以,只能面面相觑。
而周围的其他弟子见状,虽说好奇,但却被各自的师傅师兄劝回去了。
易江风怒哼了一声,对王青仁道:“你去把云羽泽给我找回来,找到了立刻带她来见我”,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踏入了洞中。
“小师妹”?林杏之一脸诧异,失声道。
“不行,我要进去问个清楚”,易灵兰面含薄怒,一边说,一边就要冲进洞内。
林杏之连忙把她死拉硬拽的拖到了远处,急道:“大哥,你就别闹了,等师妹回来了,我们先在她那里摸摸底,到时候也好帮她。”
江少华看着易灵兰的火爆脾气,跟师傅还真是一模一样,不禁淡笑了笑,转头想跟身旁的吴楚蘅说些话,毕竟要说底子,恐怕没有人比吴楚蘅更清楚了,他与云羽泽是一同出的师门,又是一同回来的,他刚想开口,却见吴楚蘅脸色凝重,站在一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把到嘴的话,又打住了,看他的样子,好像事情挺严重似得,不禁也皱了皱眉头,朝易灵兰处走去。
王青仁也是脸色阴沉,在整个石脉,云羽泽年纪最小,又是女弟子,大家都很是疼爱,这次看师傅发这么大火,不由得都有些担心,当下也只好道:“各位师弟师妹,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等过几天找到了师妹,师傅怒气也消了。”
众人见大师兄发话,当下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都各自回去了。
青邱山又复归了原先的宁静,刚刚亮起的灯,片刻后又都一一熄灭了,就连附近听到异动的弟子传出的窃窃私语声也都渐渐消失了。
溪边。
云羽泽又梦见了雾言山终年不散的白雾,浓重阴沉,遮住了阳光,遮住了温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蜷缩在山脚下,听着远处传出的狼嚎声……
“爹,小羽不想离开你们,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云羽泽猛地惊醒过来,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每动一下,浑身都是一阵剧痛,全身上下也都被汗湿了,晨风吹过,有丝丝寒意。
这个夜似乎很长,长的像是过了几百年那样久,这个梦在这个深沉而漫长的夜里,已经不记得梦过多少回了。
她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透过头顶松绿盎然的松树枝叶,可以看见昏暗阴沉的天际,与五年前,师傅用万妖内丹砸开洞口,自己看到的那片天一样,灰蒙蒙的却充满希冀。
师傅,徒儿的命是你给的,在徒儿心中,你就和爹一样,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永远是我的师傅,只是长生之法,确实会害人性命,徒儿不能再给你添加罪孽了,玉机堂的医术,徒儿会好好传承下去,楼月夫人的魂魄已经释放出来了,徒儿希望你们可以再续前缘,永生永世不分离。
一旁的溪水“哗啦啦”欢乐的流淌着,给这阴沉的天色增添了几分活泼之意。
云羽泽咬着牙,挣扎着坐了起来,这一番动作使得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额上更是汗如雨下,她稍微缓和了一下之后,才看见张元杰靠坐在一旁粗壮年老的古松上还没有醒,脸色有些微白,想来是替自己疗伤所致,而他身上穿的那件青色外衣,已然盖在了自己身上。
“咳咳……”
云羽泽想到张元杰对自己的这份心意,以及师姐对三师兄的感情,她心中不禁一阵纠葛疼痛,几如刀割,心绪难平,却是引起一阵猛烈的咳嗽。
张元杰被一阵痛楚的咳嗽声惊醒了过来,他脸色一变,连忙跑到云羽泽身边,顺了顺她的后背,关心道:“好点了没,你都已经昏迷四天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又不能把你丢下,去找三师兄帮你疗伤,嗨……该怎么办呢”?说到后面,他不禁狠狠拍了自己的后脑勺一下。
“咳咳……”云羽泽捂着胸口,脸色铁青,嘴唇惨白,不停的咳着,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她看着一旁的七师兄焦急不知所以的样子,强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刚才寒风刮过,有些冷,才咳得这么厉害。”
张元杰脸色焦急,一听她说冷,连忙将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又裹得紧了些,手背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颊,他忽的惊了一跳,呀道:“怎么这么烫”?说罢,便轻握起她的手腕,仔细诊断了一下。
登时,他就脸色大变,惊道:“糟了,内府受震,外感风寒……”,他吓得神色呆滞,站起身,来回的踱步,呐呐道:“怎么办,怎么办……”。
云羽泽知道,其实自己的伤势没有七师兄说的那么吓人,只是他太过关心自己,才会如此着急,随即笑道:“七师兄,我没事,只是有些冷而已,等热症过了,我再运功调息一番就好了。”
张元杰回过神来,连忙在旁边找了些干树枝,生起火来,还不停的责备自己,怎么不早点生火,骂着骂着,愤恨起来,还狠狠的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赤色的火焰如明亮的太阳一般,在这个昏暗寒冷的早晨显得温暖安全,让人禁不住想要拥抱它……
云羽泽再一次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这一梦,又不知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