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寂静的青邱山峰顶响过一阵窃窃私语声后,慢慢复归平静,亮起的灯光又渐渐熄灭,而石脉弟子处的光亮也在阵阵的叹息声中,一盏,一盏,慢慢消失。
青邱山山脚下一处静默的不为人知的树林中,寒风夹杂着冷雨吹过满林枝叶,哗哗作响,似乎也冷的瑟瑟发抖,云羽泽独自一人,木然的跪在一处坟墓前,一动不动,仿佛此刻,只有置身在这寒冷之中,冰凉彻骨的心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巨大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整片树林登时亮如白昼,坟墓前的牌位也清晰可见,却照不见姓名,照不见一个字,只闪了几闪之后,又淹没在了漫天风雨之中。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如长鞭一般抽打在云羽泽的身上,没有分毫痛意,比起心中的伤痛,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响彻天地的暴雨声中,渐渐传出一阵脚步声,缓慢而沉重,云羽泽没有回头,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自己的身旁,黑色的鞋子,淡墨色的长袍都已经被雨淋湿了,夜风吹过,掀起长袍一角,带起无尽的寒冷与萧索。
吴楚蘅立在漆黑雨夜里,面色寒冷,浑身上下也全被淋湿,却自有一股龙行九天的傲然之气氤氲在他身上的每个角落,仿佛连黑夜也不敢靠近,此刻,他眉头紧皱,望着身旁憔悴孱弱的云羽泽,眼中尽是温柔与疼惜……
擂台之上,是谁如悬崖雏菊一般,坚毅执着,深深埋入自己心底?
孤独的日子里,是谁的身影这般贴心,贴心的让自己害怕失去……
吴楚蘅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拥抱那个支离破碎的身躯,但终究,还是立在了原处。
他抬头凝望着北边,然后深深的闭上了眼睛,似有什么沉重而不能卸下的重担压在心头,片刻后,他再睁开的双眸之中,只有无尽的寒冷与刚毅,以及眼底最深处,那抹似有似无的痛楚,他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是从亘古的夜空传来,沉重而又苍凉,“有些事情,比我的性命重要,也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他窒了一下,接着道:“但是,我从未欺骗过你。”
“轰隆”一声雷鸣,响彻天地,雨势又大了几分。
那个曾经熟悉而又温暖的声音在这个沉寂的风雨之夜响起,此刻,却如凌迟一般,割在心间深处,云羽泽攥紧的手,紧了又紧,她忽的闭目仰首,任由这冰冷夜雨劈头盖脸的砸下,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洗尽悲伤。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一刻,还是万年,再睁开眼时,那个恍如出现在梦里的淡墨色身影,已然不在。
漆黑的深夜,是谁的心在悄然叹息。
打在身上的雨似乎小了些,云羽泽抬头看了看,一把青色小伞赫然撑在自己的头顶,为自己遮去了全部的风雨,而身旁那个青色身影已经全部被打湿了,云羽泽的心已分不清是暖还是痛,脸上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望着那张同样苍白却又执着的脸庞,低声道:“七师兄,你又何必……”
张元杰微微一笑,慢慢蹲在她的身旁,伞却依然撑在她的头顶,缓缓道:“反正我就是喜欢你,我认了。”
云羽泽看着他微笑着略带傻气的样子,一如那日在农庄胡杨树下一般,灿烂若阳,她苦笑道:“七师兄,你知道的,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轰隆”,苍穹中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雨势滂沱,似要将整个人间淹没。
张元杰望着前方幽黑的树林,脸上也带着淡淡的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或许是那日在玉池峰,你将我推下去的时候,也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以前,我总想着,我是师兄,一定要好好保护你,渐渐的,我发现,我越来越把你放在心上,见不到你的时候,我会很想你,你快乐的时候,我会很快乐,你难过的时候,我也会很难过。”
“……”
“后来,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三师兄,我就试着慢慢把你忘记,因为,只要你快乐,我就快乐。”
“……”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做不到把你从我心里抹去,羽泽,我想,我这辈子就只会喜欢你一个人了,你不用管我,这是我自己的命,我认了。”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下了一夜的雨,也终于停了下来,天气虽然还没有放晴,但却是亮了许多,雨后晨林,带着花草的芬芳,沁人心脾,一阵微风拂过,翠绿的枝叶轻轻摇曳,如珍珠般的雨露滑过新叶温柔的边缘,滚落在青草丛中,被雨洗的清新艳丽的各色小花,开满了每个丛林深处。
易江风走到树林当中,望着那座坟墓,重重叹了口气。
云羽泽见是师傅来了,连忙跪着转过身子,磕了个头,道:“师傅,弟子大逆不道,罪该万死,但是,请师傅告诉我,我爹怎么会变成魔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易江风沉声道:“你先起来,回去好好休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魔物的事,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云羽泽心中一暖,眼圈红了几分,她慢慢站起身,可膝盖早已经麻木酸软了,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还好牢牢抓住了一旁的树干,低声道:“是,师傅。”
易江风点了点头,肃容道:“你拜方如墨为师的事情,尽人皆知,门中自然是要做出处决,给各大门派一个交代,等回到门中,你要交代清楚,不要有所隐瞒,否则,你是知道本门门规的。
云羽泽缓缓低下了头,贝齿紧咬,沉默了下来。
易江风叹了口气,忽的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一棵古树,随即冷哼了一声,背着手,迈着大步离开了。
易江风走后,古树后侧瞬间闪出了个人影,红衣翩跹,俏皮灵动,却不是易灵兰还有谁,她连忙跑到云羽泽身边,背着手,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一遍,笑道:“师妹,看来你道法又精进了不少嘛,这样都还能自己站起来,啧啧,真是不简单,比起老五那个废物,真不知道要强多少。”
云羽泽刚要开口,却看见林杏之与江少华也从那古树后走了出来,只见林杏之满脸怒气的道:“什么废物,有本事,就跟我过两招。”
易灵兰柳眉一扬,冷哼了一声,道:“过两招就过两招,看我不把你打的满头包。”
江少华连忙拉着云羽泽避到了三尺开外的距离,笑道:“小师妹,我们走远些。”
云羽泽不禁淡淡一笑,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刚到石脉的时候,也是这副情景。
“呲……”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树林中显得十分清晰。
林杏之登时脸色大变,小心翼翼的托着他白衣后摆上被撕破的两半,惊叫了一声,这一声堪称惊天地泣鬼神,都能赶得上那个魔物的吼叫声了,只见青邱山峰顶登时便腾起一大群鸟,叽叽喳喳的飞向了天际。
林杏之气急败坏的大声嚷道:“师姐,这是我新买的衣服,很贵的,平时我都不舍的穿,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穿给草脉木脉的师姐师妹们看,你居然,居然给我撕烂了,叫我还怎么回去啊。”
易灵兰早已经“咯咯咯咯”笑的前仰后合了,指着他的衣服道:“谁让你跑的,你要是让我打个满头包,衣服就不会破了。”
“你还有理了,那我打你,你别跑试试”,林杏之怒瞪着眼叫道,看到自己衣服裂的这一道大口子,眉头一皱,不禁又心疼起来。
易灵兰柳眉一竖,嗔道:“还敢跟师姐顶嘴,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这个白眼狼。”
说罢,孔雀翎光钏瞬间上场,追着林杏之满树林的跑。
江少华笑着摇摇头,见他们走远,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倒出一粒青色的药丸,递给云羽泽,道:“小师妹,先把这个吃了。”
云羽泽接过药丸,仔细看了一番,疑惑道:“六师兄,这是什么药,怎么从来没见过?”
“额……”,江少华顿了一下,道:“这是其他脉制的药,药效比返魂丹要强上几百倍,很难得的,你快吃了吧。”
云羽泽心中一暖,哑道:“六师兄,谢谢你。”
江少华看着那颗药丸,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即强笑了一下,道:“没事,没事。”
云羽泽刚把药吃完,就见易灵兰喜笑颜开的闪了回来,道:“小师妹,我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一个狼狈的身影也慢慢朝这边走来,灰头土脸,外头的那件白衣少说也有上百道口子,破的简直不堪入目,林杏之脸上虽有怒气,却是一句狠话也不敢说了,只嘴里念叨了几句,愤愤跺了一脚,便御剑朝峰顶而去。
随后,树林中,传出来一阵爆笑声。
三人笑毕,刚要起身返回,却听见林中传来一阵呼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