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杰刚想说话,玉池峰又是一阵剧烈抖动,大小石块如雨般从头顶砸落下来,一时间漫天尘土,飞沙走石,而刚才明媚的阳光也瞬间消失,天上乌云滚滚,狂风四起。
两人已经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睛了,耳边尽是呼啸风声,身体也不受控制,被狂风吹得像悬在山上的旗帜一般,飘扬起落。还好两个人四只手死死地抓住山上突出的石块,要不然这一下去,那肯定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呐,不过张元杰倒还好,有道法护体,不至于这么惨,云羽泽可就麻烦了。
张元杰用力的抓着石块,或许是太过用劲的缘故,连额上的青筋都暴露了,他努力眯开眼睛,看了看一旁的云羽泽,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像要支持不住的样子了,他不由得一急,觉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四处环顾了一下,看有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一刻也像是永久……
云羽泽感觉有无数石块朝自己身上打来,很是生疼,她紧咬着牙,拼劲全力,死死抓住石块,连关节都是苍白的,手也已经完全麻木了,可是不管自己怎么拼劲全力,手还是不由自主得一点、一点的滑开……
就这样死去了吗?原来生命竟是诸般磨难,脆弱无比,半点也不由人。
黑暗之中,是谁的手这般宽厚温暖,抓住了瞬间消逝的生命,将最后一丝希望残留在冰冷的指尖,一点一点,渗透心间。
原是张元杰拼尽全力,腾出一只手,抓住云羽泽,大声喊道:“我们……快下去,不然……会被砸死的……”。
云羽泽耳边尽是石块滚落和大风狂啸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张元杰说什么,只感觉一股牢牢的力量握住自己,给了她一个坚实的依靠,心也不由得定了下来,她忽然想到小黄还在上面,大声道:“七师兄,小黄……还在上面……”
张元杰也听不到她说什么,只用力抓着她,眼看山抖得更剧烈了,他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臂中,嘴里念了几句法诀,周身金光一闪,便勉强跳到了不远处有块大石遮挡的地方,两人的手抓住一旁的突出物,身子摇晃了好几下,才平衡下来,张元杰紧紧抓着她柔软无骨的手臂,大声喊道:“快下去……”
云羽泽不停的摇头,焦急的喊道:“小黄……小黄还在上面……”
张元杰着急的眉头都拧到了一起,想了片刻,道:“这里也抵挡不了多久,我们先下去,说不定小黄已经下去了,要是不在,我再上去找找,你修为没我好,好好在下面等我”。
云羽泽来不及多想,但她知道小黄要是下来了,定会跟自己碰面,不会一个人走的,她略沉吟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与坚毅,紧咬牙关,趁张元杰不注意,用尽浑身力气,一把把他推了下去,看着他往下坠去的身子,她低声对自己说道:“师兄修为尚可,一定会平安落地的,我要上去把小黄找到,我不能丢下它。”
四周雷声大作,狂风肆虐……
“不要……”
张元杰伸出手不停的抓住身旁的石块,想让自己停下来,可除了手臂被擦的剧痛以外,其他的根本丝毫不起作用,风沙吹进眼睛中,不由得流出泪来,即使如此,他还是大睁着眼,想要再看一看上头的那个浅蓝身影……
在坠落的那一刻,是谁的容颜如此刻骨铭心,是谁的心,纠结如麻,撕心裂肺……
风凄厉的嘶吼着,好像在发泄万余年来的愤恨,巨大的闪电划破苍穹,像要把玉池峰劈为两半。
云羽泽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心中暗念口诀,尽管道法修为还只是停留在最基础的地方,但是关键时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口诀还没念完,她忽然感到一股炙热从胸口窜出,瞬间蔓延全身,身体像置在大火中焚烧一般,焦灼迅疾遍布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汗湿的衣服还没来及风干,又汗湿了,她忍着巨大的疼痛,双手死死的抓住石块,手指被磨出了道道血痕,鲜红的血流出来,渗到岩石中,留下一片暗红深色。
云羽泽脸色惨白,脸上毫无血色,几近透明,巨大的痛楚使她面容都要扭曲了。
“啊………………”
云羽泽撕心裂肺的喊叫着,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身体的痛楚吧,然而,诸神无情,她的惨叫声很快便完全淹没在了滚滚雷声之中,连她自己都还没来的及听清楚。
意识渐渐模糊,周围一片寂静,没有风声,没有雷鸣,只有娘亲温柔的叫唤……
“娘亲,是你吗?你终于来接小羽了,娘亲?你不要走……”
云羽泽忽的睁开双眼,有千万个声音在心中呐喊:“娘亲,不要走”,可话到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嗓子干涩难耐,像是被烧焦了一般,若是张元杰此刻在一旁,肯定会看见一双发出刺目光芒的眼睛,眼神中迸发出歇斯底里的渴望,让人毛骨悚然。
忽然,她胸前散发出一片莲花状般的七彩光芒,如绝世的宝石散发的绚丽光泽,她的意识又逐渐混沌下去,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好像羽毛一样浮在空中。
此刻,玉池峰的晃动却是更加猛烈了,整个山峰顶端忽然一阵巨响,像是天地崩塌了一般响彻苍穹,乌云在山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像一次巨大的海啸,排山倒海,遮天蔽日。
但是在那圈光芒照射到的地方,却丝毫不受影响,从山上坠落下的巨大石块在靠近光芒的瞬间便被击散,云羽泽闭着眼都能感到眼前一片耀眼,下意识的还以为是山上的神仙大显神通,过来救自己了。
逐渐的,那颗散发七彩光芒的万妖内丹从她胸前腾起,浮在离她三尺远的上方,洒下一片如倒扣的碗一般的白色光墙,将其罩住,带着她朝玉池峰顶峰快速飞去。
……
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寒冷将她惊醒,云羽泽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座冰窖里,寒冷彻骨。她缓缓的睁开眼,似乎这样也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周围一片昏暗,刚才耀眼的光芒也已经不存在了,缕缕寒气从一旁的寒潭里散发而出,又汇聚成一大片的白雾,看起来云雾飘渺如仙境一般。
“吱吱、吱吱……”小黄在她耳边不停的叫着,还用那条柔软鲜亮的大尾巴在她脸上不停的蹭。
“小黄”,云羽泽只干涸惨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根本发不出声音来,但是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本想抬手摸摸它,以示安慰,可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一点力气都没有。
小黄好像知道她很冷似得,一下便跳到她的怀里,紧紧的依偎着她,那条大黄尾巴也软软的卷在她冰冷的脖子上,给她取暖。
一刻、两刻……时间就这样缓缓的流过,周围渐渐地没有那么冷了,天也渐渐亮了起来,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如冰雕一样的身上,有丝丝暖意。
一滴、两滴……是雨吗?云羽泽感觉脸上有水滴滑过,凉丝丝的,迷迷糊糊中,雨滴好像渐渐的密集起来,不一会儿,她身上就全被打湿了。
小黄忽然一动,好像发现了什么似得,三步并两步的跳到了那寒潭边,“吱吱”的叫着……
顿时,周围突现出一片刺目的蓝光,就连阳光也显得暗淡了几分,云羽泽缓缓的把头转过去,只见那蓝光是从一旁的寒潭中散发出来的,中间部分喷出一股巨大水柱,像是一片蓝色海洋腾起的巨大浪花一般,水花四溅,原来打在她身上的不是雨滴,而是那股巨浪腾洒而出的水花,那水柱顶端赫然漂浮着一颗蓝色宝珠,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小黄也很兴奋似得,对着那颗宝珠张牙舞爪,“吱吱”直叫。
片刻后,蓝色光芒逐渐转淡,水柱也慢慢的沉回到了潭中,那宝珠只闪了一下,便飞回云羽泽体内,消失不见。
周围一切平静,又恢复了本来的样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似得。
云羽泽顿感胸前凉丝丝的,很是舒服,她不禁摸了摸胸口,发现力气竟然也神奇般的恢复了,不仅如此,她还感觉自己气血流畅,身子轻快许多。
她连忙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远处,碧空如洗,云海无尽,竟然都在脚底,一道巨大的彩虹从空中斜斜跨下,与寒潭相接,好像九天仙女微立在水潭边,细细浣纱,七色光环,熠熠生辉,仿佛在诉说这里无尽的美丽。
小黄三下两下便跳到了她的肩上,似乎这里太过美丽,连它也趴在肩头,静静的欣赏着。
清风拂面,水汽氤氲,宛如少女的情怀,缠绵悱恻。
小黄突然鼻子抽了抽,“吱吱、吱吱”的叫了两声,尾巴绕在她的脖子上,脑袋朝后看去。
云羽泽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去。
云海青山处,一身淡墨色长袍的俊朗男子,持剑而立,身长如玉,俊逸非凡,一双剑眉中透着三分傲气,五分寒冷,冰冷的眼眸似那寒潭一般深不见底。
云羽泽被这忽然而至的人惊了一下,又见他似乎颇为严肃的样子,让她不由得拘谨起来。
那男子上前几步,两手抱前行了一礼,冷道:“请问姑娘是云羽泽师妹吗”?
云羽泽只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不禁退了一步,点头应是。
男子脸色不变,道:“我是石脉三弟子吴楚蘅,听七师弟说你在这里遇险了,师傅便命我们前来寻找,其他师兄师弟都还在山中寻你,师妹且跟我回去吧”。
云羽泽想到七师兄,不禁担心起来,连忙问道:“七师兄他怎么样了?”
吴楚蘅淡淡道:“师妹不用担心,没有性命之碍,已经醒过来了”。
云羽泽微吐了口气,放下心来,低声道:“没事就好”,见吴楚蘅寒冷的目光打来,她不禁打了寒颤,连忙回过神来,行了个礼,道:“见过三师兄”。
吴楚蘅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背对着她道:“先下去再说”,说罢,便要御剑起身。
云羽泽看他起身要走,身子一动,想开口叫住他,可是因为自己不会御剑这个理由有些牵强,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吞了回去,咬了咬唇,站在原地。
吴楚蘅道法极高,心思又颇为敏锐,察觉到她有些异样,便略侧过头,冷然道:“怎么了”?
云羽泽微微低下头,为难道:“我……我下不去……”
吴楚蘅身子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脸色依然不变,道:“到我后面,我带你下去”。
云羽泽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努力的冲破那道无形压力筑起的屏障,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后三尺远的地方,却是怎么也不敢靠近了。
吴楚蘅见她极是为难的样子,便微退了一步,随即两指并拢,口念法诀,一道赤红光芒从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后,“铮”的一声,落在了他们身旁。
云羽泽微微抬眼看了一眼这把长剑,三尺剑身,剑身与剑柄是连在一起的,周身闪耀着明亮的赤红光芒,即使在阳光下,也没有半分逊色,看起来像是仙家异宝一般,她不禁在心里暗暗羡慕了一番。
吴楚蘅神色淡然道:“抓住我”。
她先是一怔,随即在心中又长长吐了口气,咬了咬牙,才轻轻抱住了他的腰身。
红光一闪,长剑便载着他们两人飞向高空,云羽泽第一次站在长剑上御空飞行,毫无经验,一个不稳,差点跌下去,幸好牢牢的抱住了吴楚蘅。
长剑穿梭在厚厚的云雾中,上下左右全是白茫茫一片,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云羽泽下意识的抱得更紧了,她一半紧张,一半欣喜,遨游在广阔的天地间,原来是这般惬意。
赤红光芒映在他冰冷的背影上,透出片片暖色,裙裾飞扬,衣角翻飞,驰骋天际,众山皆小……
小黄也很是紧张的样子,四肢爪子牢牢抓住云羽泽的衣裳,一条大尾巴紧紧绕在她的脖子上,害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山下的一片翠绿隐约可见,济仙门在眼前迅速上升,长剑已经穿出云层,急速朝山脚飞去。
山下林杏之眼睛很尖,看见那道红色光芒,立刻喊道:“回来了,三师兄把小师妹找回来了”。
最激动的莫过于张元杰了,伤还没好,就赖着要来山上找她,要不是强行被大师兄摁在山脚下,估计就要翻山越岭去了,他一听云羽泽回来了,顿时从地上跳起来,大声喊道:“哪……”
“呢”字还没出口,就见眼前红光一闪,那两人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小黄看到落地,最是开心,“吱吱”叫着从云羽泽身上跳下来,又窜到了林杏之的肩上,圆溜溜的眼珠子直转,看着周围很多人很是热闹的样子,不禁也开心起来,朝他们咧咧嘴,做了几个鬼脸。
张元杰看到她安然无恙,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傻愣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楚蘅依然神色淡然,跨出一步,对王青仁道:“大师兄,师妹已经找到了”,王青仁也很是欢喜,拍了拍他的肩道:“多亏了三师弟了”,吴楚蘅微微点了点头。
云羽泽看着张元杰,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片刻后,才愧疚道:“师兄,你……你伤的不重吧”。
张元杰连连摇头,道:“我,我没事。”
林杏之开始还在一旁悠闲的逗着小黄,可看他们半天才说两句话,终于按捺不住了,对云羽泽道:“你这个七师兄啊,伤还没好,就要死要活的说要来找你,要是不让他来啊,估计没摔死,也急死了”。
云羽泽感激的看着七师兄,眼光如水,她心中一片翻腾,眼圈登时便红了起来……
张元杰被她这么一看,不由得面红耳赤,心跳不已,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没……没什么”。
大师兄王青仁一脸和蔼的笑容,走到小师妹一旁,问道:“小师妹,你没受什么伤吧”?
云羽泽还是第一次见大师兄,连忙行了一个礼,道:“见过大师兄,我没事”,王青仁笑着点点头,道:“没事就好,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吴楚蘅背着身子,在远处站了一会儿,便先离开了。
云羽泽悄悄朝吴楚蘅看了一眼,一脸复杂的神色,心里突然有一阵说不出的滋味,离得近些的王青仁和林杏之都没有注意到,但张元杰却看的很清楚,以为是云羽泽吃了这个冰块脸三师兄的闭门羹,便走到她身边,眼里透着怜爱,安慰道:“三师兄一向都是这样,你不用管他”。
云羽泽抿嘴笑着点了点头,张元杰又是一番痴傻,这才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他的魂魄此刻又飞到她的身上去了。
云羽泽却是没有注意到张元杰,她心中颇有些乱,是因为此番奇怪的遭遇,还是因为莫名其妙出现的三师兄,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当下也是愣在一旁不言语。
林杏之看到眼前这番景象,心中算是明白了个七八分,暗想,这七师弟与八师妹其实也挺相配的。他越这么想,就越觉得眼前这两个人般配,他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故意用力拍了一下张元杰的肩,大声道:“别看了,没少一根头发,走了。”
前面刚走不远的石脉弟子,听到动静,纷纷回头,好像也是知道点什么似得,偷偷笑了起来。
张元杰被他这么一拍,惊得差点魂就回不来了,定了定神后,又瞬间满脸通红,呐呐的回应了几句,对云羽泽,道:“我们回去吧。”
云羽泽也是愣愣的回应了一声,跟着他们一道回去了。
众弟子回到石脉,就各自回去学习去了,王青仁把云羽泽送到五药殿,温和道:“进去吧,师傅要见你”。
云羽泽点点头,放下小黄,便独自进了石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