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是那种白开水似的好男人、好父亲、好丈夫。这一点叶如玉一直都承认。
婚姻很难经营,以前她从来不相信她和李深之间,也会难逃七年之痒。如今的她才深谙门当户对之可贵。
她生于农村,父母都是农民,小时候很苦。
但由于父亲是知青,有点文化,也很勤劳,而且自强不息。改革开放之后不久,就返回城市,成为个体小商人—个体户,家里是典型的小康之家。
而李深的家却是享受着解放的红利,父母本是贫农,所以有机会成为当年令人十分羡慕的工人。他们的血管中流着以贫穷为荣的血液,懒惰、随遇而安、还自以为是。
这样两种完全不同的背景,随着孩子的诞生,李深父母的到来,将矛盾推升到难以容忍的地步。她和李深的关系也陷入了时冷时热的僵局。
这种内部矛盾其实已渐渐麻木,她也尽量不让自己去触及这种因价值观不同带来的伤痛。可能这是每段婚姻在磨合之中都要经历的。
王轶的出现,无疑为这七年之痒雪上加霜。
其实,她从不在李深面前提王轶。虽然李深也知道王轶的存在,但他装着不知道,也从来不提。
可是王轶根本不管,堂而皇之地出现,让她的婚姻陷入更深的痛苦。
王轶怎么可能让自己过得舒坦,其实一切还是该怪自己太大意。
哪天,叶如玉一直记得。
她像往常一样忙到下午六点钟准备回家,走在学校哪条寂静的香樟路上,却碰到一个打开的车门。
是王轶,天呢!这是学校,她只好慌忙地上了他的车。
一进去,她就闻到了玫瑰花的味道。一大把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正静静地躺在她的身旁。
“给你的!”
“谢谢!”
在他面前她已习惯了沉默,不问缘由,不问去处。
“你数过多少朵吗?”
“我没这么无聊!”
“三十六朵。”
她的心一动,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送花的人该是李深而不是他,不由得一阵心酸。
花香很诱人,可她始终没有俯下身去嗅一下,甚至没用手去触动一下,尽管玫瑰一直是她的至爱。
她喜欢玫瑰,那份火热和炙热,娇艳而多刺,还有那独特的芬芳。
虽然是她喜欢玫瑰,但是他送的,她只想抗拒。
“我要回家!”
“有人记得你的生日吗?有礼物吗?”
“有!”
“女人,你连撒谎都不会!”
王轶不再理会她,把她带到了一家精致的小饭店。
“怎么?我是洪水猛兽?这么小心谨慎。”王轶替她拉开了椅子。
“你何必破费,我又不会领情。”
“我以前说过,我会陪你过每一生日,只要你愿意。”
“那我执意要走呢?”
“我不拦你。”
她虽说走,却并没有起身。真走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我就说,怯场的人绝不是你。”他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笑。
既来之,则安之。
确实,很久没人给她过个生日。即使她偶尔提前记得提醒李深,结果仍然令她失望。李深不是个浪漫的人,情商很低,最多不疼不痒地说句祝她生日快乐的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每次李深看到她失望的表情,就问她要什么,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她总是回答,她什么也不要。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其实这个答案连自己也不清楚。
一个体积很小的生日蛋糕,却十分精美。端上来的菜也十分精致,只不过这些菜陌生又熟悉。
有一半的菜和上次的私房菜一样,也是上次校友聚会中出现的菜,也是在他的办公室出现的菜。
她心底有种东西在涌动,但她一直压制着。不!一切都是巧合。
她的碗里堆满了王轶给她夹的菜,却毫无胃口。
为何是他?而不是李深?
“怎么!不合胃口?”
“没什么,挺好!只是许久没吃辣的东西,有点不适应。”
“你公婆也不会考虑你的口味。”
“不,是我老公烧饭。”
“那你公婆干什么?”
“抱怨!没完没了的抱怨!”
“为何?”
“做饭是女人的事,该我做,而李深替我做了。一个男人怎么能下厨?”
“北方人都是这样,他们骨子里比较重男轻女,难怪你和他们处不好。”
“谁说我和他们处不好?”
“女人,你真是鸭子死了嘴壳硬!”
她还想矢口否认。
他大笑道:“有什么好否认的。你这种人要有好的婆媳关系,才叫见了鬼。”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这人很没德。”
“三从四德,哪一点你能做到?”
“你会给婆婆做饭、洗衣、洗澡吗?你会在家把持家务吗?你会把老公供着吗?你会围着孩子转吗?你会想尽办法甜言蜜语哄老公一家人开心吗?你会对婆婆、老公惟命是从吗?”
她哑然,没有一条自己能够做到,只好黯然地摇摇头。
他又接着道:“你这种以自我为中心,唯我独尊。在中国这个讲究孝道,讲究奉献,讲究中庸的地方,可能会有好的婆媳关系吗?你要遇到我妈就好了!”
“为何?”
“因为你拯救了她儿子,给他的生命带来了希望。”
怎么会扯到这样的话题上去,到底他俩之间谁欠谁的?谁挽救了谁?从来就没有答案。
“看来娶我的人真倒霉。”她故意把话岔开。
他没有接话,眼中有几分黯然。
“看来我的命运该是不济,也怨不得别人。”她忍不住自嘲道。
他望向窗外,良久才道“像玉一样,不是每人都懂。”
他的声音很低,有着几分艰涩和嘶哑,那句话虽很轻,在他的口中吐出却变得很沉重。本来开始还算好的气氛,又瞬间变得十分压抑。
夜已不早,她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中煎熬,他也没拦她。开着车,默默地送她回家。
“别忘记拿花,也许你该看看这花,真的很美。”
她本想将这花直接扔进垃圾桶。
但她不敢,他一直陪她进电梯,直到她走出电梯。
所以她也没有扔掉的机会。
她捧着这么一大族娇艳欲滴的玫瑰进了家门,一家人都瞪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她。她很疲惫,没有理会,把花一扔就去忙家务。
女儿对这花却煞是喜欢,开心的在哪里又是掐又是拽,突然一个晴天霹雳打破了家里的沉默。
“生日快乐,我的玫瑰女孩。”
李深的脸登时惨白;
婆婆一张脸拉得老长,阴阴地招呼着孙女;
公公立刻扔掉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摔得震耳欲聋。
她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解释。
房间里弥漫着火药味,女儿似懂非懂,觉得一定是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气得抓起了电话,不由分说朝王轶怒吼道:“你太过分了!”
电话里却传来王轶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