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对于星云山庄来说,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日子。几千名递贴前来报名参加试练大会的武林人士,会在这一日得到许可进入山庄,进行将近一个月的试练,通过者就能获得进入星云山庄各司一展长才的机会。虽然星云山庄一向甚少介入武林是非,但就因为其独特的武林地位,古老而神秘的占星之术,让无数武林人士趋之若鹜。只可惜,每年能通过试练大会重重考验,最终进入山庄修行的人,只有六名。
凌啸日已经换上了绛紫色的占星袍,墨染的长发被一枚紫玉冠整齐地束在头顶,剑眉朗目的他今日里别有一番风华在身,凝在黑眸中的冷静却愈加彰显出他的沉稳与老成。在十二长老的陪同下,他来到星云山庄的山门前与众人见面。这也是他第一次以星云山庄紫薇少主的身份在武林人士面前正式露面。石阶下的众人看清凌啸日的面容时,无不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都听闻星云山庄的紫薇少主年少有为,武功绝世,可却想不到所谓的“年少”竟是年轻至此,虽然那张脸上有着历练和成熟的痕迹,但却能看得出他最多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当然更不会有人想到,他的真实年龄只有十六岁。
“欢迎各位来到星云山庄!我们少主这次是特地前来恭迎各位进庄……”凌啸日并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应付,虚伪的事情做得太多,心也会跟着变得虚伪无比吧?所以他将开口客套的任务交给了赵良,毕竟赵良年长,这种场面见过不少。而且作为星云山庄的长老,他开口也合情合理。凌啸日现在的心思已经早就顺着蜿蜒的山道,飞到那片恋星花海边那个女子身边去了。他自然清楚也许如此做,在场众人可能会有他不掌实权的猜测,但他并不是在意别人看法之人,孰是孰非,当事人心知肚明即可。如果说能有一个人的想法会让他在意,那也只会是筱月。
冗长的客套之后,总有几位稍有资历的江湖人士耐不住寂寞,开口询问凌啸日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凌啸日虽然心里焦急,但难得心情不错,也就耐着性子逐一回答了。他的耐心与风度也不禁让参战者心生好感。虽是年轻了些,但能在这样有胸襟气度的人手下学艺,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吧?待到将所有人的疑问都解答了,凌啸日便让庄云飞等人为这些人引路,前往这一个月所要居住之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陆续散去之后,凌啸日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离开,前往漫云峰顶。
“凌少主,久违了。”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熟悉的嗓音让凌啸日脚步一顿,不由得转过身来。然后他看见一个身穿天青色叠领绫裙的女子正在不远处向他微微欠身,稍稍扬起的眉角边,青蓝色的眸光流转,映在晨光中竟有说不出的柔美。第一次见面,她一身黑衣,又是那种狼狈的情况下,所以凌啸日没想到,水蝶衣竟是一个如此柔美的女子,眼底稍稍闪过一丝惊艳。
“水姑娘,客气了。”凌啸日向她微微一笑,“姑娘果然守信。当日凌某不过是随口一说,姑娘居然真的就递贴来了。我星云山庄有何德何能,能让堂堂灵虚七子之一的水蝶衣姑娘如此执着?”既然今日巧遇他倒要探一探,她这么执着进庄到底意欲为何?
“凌少主言重了。”水蝶衣也回以微笑,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自然,“灵虚七子不过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的虚名罢了。师傅他老人家在世时,最不在意的就是这些虚名,就算不是嫡传弟子,师傅对所有弟子门人也都一视同仁。”说着,她抬头环顾四周,青蓝色的眼眸里不经意间浮上一丝忧伤,“曾几何时,灵虚观门前求道的弟子也是如此人来人往,只可惜……”
凌啸日看见她神色变了,知道她定是想到了灵虚道尊故去的伤心事,于是开口安慰道:“对不起,在下勾起水姑娘的伤心事了。凌虚道尊虽已仙去,但他乃已登地仙仙籍之人,若与水姑娘有缘,日后或许可能以别的身份遇水姑娘相聚的。”地仙是仙界除散仙之外最低等的仙籍,虽可维持成仙时的容貌不衰,寿命也较长,但却并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之身。只不过取得仙籍之人,即使身死再入轮回,也会受到冥界阎君的礼遇,如果不愿,他亦会被允许携带前世记忆和灵力转生为人。
水蝶衣身子一顿,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只是那如水一般的眸色之中是否真的有水汽凌啸日并看不出来,只是听她继续说:“也许吧。其实,我这次之所以想来星云山庄学艺也是因为师傅,我想查出到底是谁害死了师傅。我想,如果是在星云山庄修行的话,迟早一定能查出些什么。”越说到最后,她的头越低了下去,但语气却愈发得坚定起来。
凌啸日目光一凝,对灵虚道尊之死他在江湖中倒是听过很多种传言,只是没有人知道哪一种是真的。但其中一种却是传得最多的,也是最离奇的。
传说灵虚道尊死的时候,浑身浴血,白色的道袍几乎被染成了红色,身上插了数十支长长的锁魂箭。锁魂箭之所以称为锁魂,不是因为它形态特别,而是因为一旦被它锁定的目标,灵魂就已经被死亡之神锁定。它是灵虚道尊的关门弟子,也就是灵虚七子中排行第七的影小七的独门武器锁魂弓的专用箭支,每只箭的箭尾都刻着一个小小的魂字。只此一家,从未有第二个人敢假冒,因为影小七当时早就已经与师门决裂,出道成名震八荒四野的杀手影子了,一箭索命的人物又有谁敢去假冒?又不是活腻了。
不过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作为一个旁观者凌啸日自然不会随意去猜测传言的真实性,只是如果传言是真,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影小七恨到将自己的授业恩师万箭穿心?但是关于影小七,武林中的传言中除了他的狠绝便再无其他,水蝶衣的样子让他稍稍起了一丝好奇心,“道尊他……”只是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问这样的问题似乎有些太过唐突,于是他话锋一转:“道尊他能有水姑娘这样的徒弟真是好福气。”
“凌少主也听过那个传言吧?”水蝶衣突然抬起眼眸,青蓝色的目光毫无预兆地撞了上来,让凌啸日有些猝不及防,像是有什么汹涌澎湃地从那双水眸中溢出来,直直击中他心底某处最柔软之地。那清澈如泉的目光让他心神恍了恍,只听她接着说:“可是我和大师兄都不相信。小师弟是个很温柔的人,大师兄说他上山那年才五岁,和我一样是师傅一手抚养长大的。他对师兄弟都很好,对师傅也是一直像父亲一样敬爱着,就算……他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凌啸日忙着收回心神,却也听出了她的信任中似乎依然有那么一丝丝犹豫,那一句就算压了她心底多少疑惑怕是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吧?他眸光一软,禁不住幽幽一叹劝慰道:“也许水姑娘说得对吧。过去的事情不要总放在心里,道尊如果在天有灵,应该也不希望水姑娘被这份师仇所累。”
水蝶衣的脊背轻轻一颤,像是被凌啸日的话所感,又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与凌啸日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有些歉意地急急转过身,“对不起,我只顾自己说话,不想竟是耽误了少主这么长时间,想是耽误少主的事了吧?”
凌啸日自然不能明说,于是只是温柔一笑:“无妨,能与水姑娘一谈是凌某的荣幸。只不过,凌某今日确有要事,不如我让手下人先带水姑娘去厢房歇息,改日再与水姑娘论事吧。”若真能为她一解心结稍稍耽误些时间倒也无妨,不过凌啸日并不认为自己有此能力。还好,糕点饭食他早就已经吩咐去做了,现在上山还不算太晚。
“嗯。有劳少主费心了。”水蝶衣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欠身道谢。水色眸子敛下,遮蔽了所有的神情。
凌啸日转过身想招呼人手,却看见山门前除了守门弟子之外就只剩下洛逍然。虽然他并未被采纳为长老候选人,但因为在赵良手下,所以今日也一并前来帮忙了。于是凌啸日一抬手招呼,洛逍然便快步走了过来,凌啸日吩咐道:“你带水姑娘去厢房歇息吧。”说完,向水蝶衣略一拱手就转身离开了。因心有挂碍,所以他离开的步伐很是匆忙,匆忙得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如果他回头的话,他就能看见水蝶衣柔美的眼眸与洛逍然对视的那一瞬间,两人嘴角凝出那一丝近乎相同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