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凌筱月醒来以后,星云山庄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又恢复了正常,试练大会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连前几日一脸阴沉的凌啸日心情也有了好转。唯一改变的是凌筱月。
虽然以前她因为身份的关系也很少与外人来往,但总的来说在熟识的人面前她还算是开朗,尤其是在凌啸日和武向北面前。不过自从她清醒了之后,她的个性就变得更加安静了,话越来越少,经常会盯着某个地方发呆,一看就是几个时辰。素问司的婢女莲荷因为略懂医术而被调来了卧心阁照顾凌筱月,但凌筱月却仍然越来越像武向北——惜字如金。就连凌啸日出现,她的反应也总是慢半拍。
“筱月?又在想什么呢?”就比如现在,凌啸日一进房就看见凌筱月坐在床边,一双大大的眼眸盯着房梁的某处神游太虚,他走到她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饿了么?今天厨子做了你最爱吃的奶黄包。”
也许是感受到头顶突如其来的温暖,凌筱月神游的眼神虽然慢了一拍,但片刻之后仍是比较给面子的回归到凌啸日脸上,她咧开嘴角站起身来揽住凌啸日的手臂:“奶黄包?太好了!那我们赶快去吃吧。”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可爱,大大的眼眸弯成两枚新月,闪着让人怜爱的光芒。但只有凌啸日知道,她的这份笑容一丝一毫都没有映进她的眼底。
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那她的疏离又是从何而来?
“嗯。好。”凌啸日回应了她一个笑容,但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笑容里到底有多少苦涩。虽然筱月如他所愿的忘记了那一日的一切,包括那些恨意和绝望,但同时也忘记了她与他之间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快乐,甚至是她对他的依赖与信任。她不再开心地喊他啸日哥哥,不再时刻想要跟着他,不再不依不饶地靠在他怀里撒娇。即便是她现在对着他笑,那笑容中除了陌生,就是防备,再无其他。
凌啸日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还在奢求什么呢?至少她现在还是在他身边,至少现在她还是用这样温暖的姿态挽着他,看着他笑不是么?够了。也许她只是需要时间来重新接受自己,只要有时间他们就能重新开始,就算曾经的记忆失去了,快乐也会慢慢被找回。
不过,也许现在除了蝶影蝶澈之外,没有人知道凌筱月现在内心真正所想。
————————————————
某天夜深,莲荷伺候着凌筱月睡下之后便悄悄地关门离开了。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夜恢复了该有的沉寂。
“姑娘,现在这个样子你开心么?”蝶澈的声音从房梁上传过来,虽然声音不大,但话语里叹息的意味很重。虽然那一日是何种情景她并未亲眼所见,但姑娘身上的那道透体剑伤和几乎全部碎裂的灵脉她却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我也不知道。”凌筱月抬起眼帘,盯着粉红色的床帷,这张床,这个床帷,以及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为她布置的。敛下眸子,她回应的声音有些飘渺:“也许我只是……”只是不舍得那些美好的回忆,只是不舍得那个曾经那么努力爱着她保护她的啸日哥哥,但可惜的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存在了。
“你不恨他么?”蝶澈有些不解,毕竟姑娘受那么重的伤都是因为凌啸日,而且他还利用姑娘来威胁云旭阳,哦!不是,是莫沧海。就算这样,姑娘居然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
“……”凌筱月不接话,恨么?也许有吧,但那却不完全是恨意。她没有忘记那些年来凌啸日为她所做的一切,这些年他的痛苦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才会不惜假扮失忆,想要忘却那些心疼和失望,她曾经答应过会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的。可是……可是,当她清醒的那天睁开眼看到凌啸日欲言又止的面容时,她一下子觉得好累。原来就算假装不记得,就算真心想要忘记一切,那些血红的记忆与狰狞的笑容也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她。他的爱太沉重,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呼吸,她真的累了。
“姑娘,”卧房外传来的是蝶影的声音,“累了就放手吧。”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在凌筱月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离开么?她不是没想过,但她又该怎么才能离开?如果她还是以前的她,也许还会有机会,可是现在的她,灵脉被毁,连最基本的自卫能力都失去了,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废物。她若是想走,也只是拖累其他人而已。那一日莫沧海一身血污的样子还时不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凌筱月有些心疼地闭了闭眼,她真的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为自己受伤了。
“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了。”凌筱月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丝安慰的笑容,决定转换话题,她仰头看向房梁上那个横躺着敲着二郎腿的小女人:“对了蝶澈,我还没有问过你,你这几天好像怪怪的,有心事么?”
听到她的话蝶澈不由得脸上一红,还好夜里光线不好,不过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微微将头转向一侧,嘴上却不肯承认:“我哪有什么心事?我平时不就是这样的么?”
“哦?”凌筱月感兴趣地眯起眼睛,这种语气明显就是欲盖弥彰,不过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蝶澈。她记得自己与蝶澈很少分开,除了那一日让她在山道上阻拦武向北,“你的心事该不会是因为武向北吧?”这几日每次武向北出现的时候,蝶澈都会显得很紧张躲得远远的,但就算她躲得再远,武向北一踏入房门就会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她藏身之所。明明看不见蝶澈,却有如此的默契,这不是有问题又是什么呢?
“咻~!”一个黑色物体从屋梁上斜飞而下,凌筱月下意识地转身站起,然后瞥见床上多了一只绣花鞋。“不好意思,鞋不小心掉下去了。”蝶澈说得不紧不慢,凌筱月额上不由得黑线三根,这种蹩脚的谎话谁会相信啊?凌筱月撇撇嘴,这样算是恼羞成怒么?那天她和武向北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吧?但是到底是什么事呢?毕竟武向北根本看不见她,不过看不见不代表摸不到……咳咳~!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屋内两人正在闹着,屋外的蝶影突然再次插话进来,“姑娘,如果你想离开,我会替你下山去找莫沧海和胡不归。”这些日子以来,他时不时下山向他们两人说明姑娘的伤势,也会送一些山上的特殊药材下山帮助莫沧海平复伤势,一来二去,对他们也算是有了些了解。虽然那个胡不归有些不靠谱,但如果有莫沧海配合他们兄妹俩的话,以他的实力一定可以将姑娘安全地带出去。
“不要!”几乎是反射性的,凌筱月想也不想地立刻开口拒绝:“不要让……让师傅再为我涉险了,我……”她的声音里有些颤抖,手指也在抖着。那个习惯一身素白的男子一身猩红地站在她的面前举掌自盖天灵的景象一遍遍凌迟着她的心:那些经历只经过一次就够了,一次就够了!再次让他为了自己涉险,陷入一连串的阴谋与险境之中,她宁愿死,宁愿一辈子被困在星云山庄。
“可是,你并不快乐,”蝶影开口打断她,尽管声音有些压抑,但却是坚定无比,“姑娘,不要将所有的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他知道姑娘假装失忆其实想忘记的不止是对凌啸日的恨和失望,还有因为她而几乎自残失去一切的莫沧海。可那不是她的责任啊。
“……”凌筱月不再接话了,她有些颓然地坐回床边抬头望着窗外的夜空。不是她的责任么?怎么可能不是她的责任?如果不是她凌啸日还会是那个疼惜她如命的啸日哥哥;如果不是她师傅还是那个云淡风轻,清俊飘逸的云旭阳;如果不是她,云旭阳依然还是整个星云山庄唯一不用对凌啸日行礼的男子……可是如果只是如果。
“姑娘,你还记得哪个梦么?还记得你在梦里和紫薇星君说过的那些话么?”见她迟迟不说话,蝶澈也插话进来,“如果你就这样一辈子困在这里,那又有谁能去修补封印的裂缝?又有谁去抗衡魔君紫烨?”
“你……”凌筱月吃惊地抬头看向房梁,但却看不见蝶澈的样子,只能看见她晃啊晃的小腿:“你怎么会知道?!”那明明是她的梦境,在她的意识世界里发生的事情这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的不只是我,我哥也知道。”蝶澈倒是挺镇静,又晃了晃腿,“姑娘,其实在紫薇星君入你梦之前,我和我哥对什么封印,魔君都不了解,甚至对我们俩为什么从小跟你一起降生在占星台上并一起长大这件事都不清楚。可是现在我们俩都清楚了,我们之所以会跟随在你身边,就是为了等待这份天命。”
“天命?”凌筱月脑中似乎有一丝灵光闪过,“什么样的天命?”难道这就是紫薇星君在梦中所提到的星灵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