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定乾殿外的一战之后,水蝶衣一直呆在天霂居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试练大会的比试也错过了。
她必须承认自己低估了凌啸日和他的手段,即便是在主人身边她也不曾感觉到这么深的恐惧。那一日无情决绝的三掌,将她钉在墙上三天三夜差点让她流尽全身的鲜血而死的紫色小剑,无一不彰显着他的残忍。如果不是自己的命大,随身带着主人给的续命金丹,恐怕现在自己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即便是已经伤愈,当日双肩被紫色小剑洞穿的伤口依旧时时隐隐作痛,没了灵力的压制,这样撕心的疼痛让她日日辗转反侧。他派人来说可以送她离开,可是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所以她尝试着通过各种手段表达自己的意思,想要再见他一面。就算老天也注定两人自此再无缘份,她也想做点什么,不想就这么放弃。可是他始终不肯见她。
洛逍然也来看过她,暗中送了些阵痛的药丹来,当然她知道他只不过是在她的笑话,那一双古潭无波的黑眸看她时带着一丝丝早就了然的嘲讽:“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对凌啸日动情,今日若不是已经将莫沧海逼出了星云山庄,怕就连那个人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作为杀手,最大的忌讳就是动情,他没教过你吗?”
是啊!成为杀手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个道理,情之一字对她而言是永远的奢侈。可是,真正情动时又有谁能处变不惊呢?即便是杀手,当爱不能爱时,那份越封存就越浓厚的感情就会发酵成怨恨,爱有多深刻恨就有多浓烈。如果她注定不能得到他的爱,那么得到他独一无二的恨意也是件很让人向往的事情,不是么?
然而事情的发展变化在很多时候往往都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就在水蝶衣对与凌啸日见面几乎要绝望了的时候,凌啸日却出现了。
入夜的星云山庄依旧是那么静谧,他推门进入,她惊觉起身,月华顺着被推开的房门口淌了进来,安静地蔓延开来,朦胧了屋内本就昏黄的光线,也朦胧屋内两人的心。
凌啸日负手立在门口看着一身水色衣裙迎着月华向自己微笑的女子,她依旧如初入山庄时那么温婉,只是那苍白的面色和青蓝色眼眸中无论如何努力也藏不住的怨恨说明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注定只能是利用与被利用。他黑眸微微敛了敛,面上淡漠疏离却又礼数周全:“水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水蝶衣在心里冷笑,说什么别来无恙,自己这一身的武功被废,也许终身不能痊愈的内伤以及遍体的伤痕哪一样不是拜他所赐?他居然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在她面前说一句别来无恙?虽然心里怨怼,水蝶衣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了惊喜的笑容,赶了两步来到凌啸日的面前屈身行礼:“见过凌少主。”要装谁不会啊?
凌啸日也笑了笑,伸手虚扶了她一把,淡淡地回应:“水姑娘大伤初愈就不必客套了。”说完,他也不等水蝶衣回应径自走进屋内的桌边坐了下来,然后环顾了一下屋内,挥了挥手将站在屋门口把守的两个弟子和一名侍女遣走鼻尖似乎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这明显不是水蝶衣这样一个女子身上的味道,但令凌啸日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水蝶衣没注意到凌啸日脸上的变化,只想到好不容易见了面,要赶紧把问题解释清楚。她向门外看了看,没有看到什么,看来今日凌啸日没有带任何随从,甚至连武向北也没带。她顾不上那许多,急急地开口:“少主,那日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知道我也只是一个棋子,主人的命令我根本违抗不了。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但自从见到你……”他若是不再生气,也许看在主人和他合作过的面子上,自己还可以留下来。可是现在武功已经全废的自己留下来之后又能做什么呢?她没想过。
“水蝶衣,”凌啸日突然凉凉地开口打断她,“周围的人已经都被我支开了,不要再装下去了。我已经如你所愿将莫沧海逼出了星云山庄,你现在该做的不应该是去通知你的主子,然后去把那个男人的头砍下来去邀功么?”她的演技与她的幻术一样高超,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他也许就相信了那嗓音微微的颤抖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爱了。
“……”水蝶衣没想到,凌啸日的态度居然变化得如此之快,不过好在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水蓝色的眸子敛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再次抬起时竟是已经凝起了莹莹的水光:“少主,你误会了。我……我没有想过邀功,也许来到星云山庄之前我有那么想过,但现在我真的没那么想了,我现在只想……”说到动情处,她有些无法自控地走到凌啸日身边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的衣袖。
“只想什么?”凌啸日斜眼瞥了一眼握着自己衣袖的那只玉手,并没有睁开,只是将目光转回了她写满焦急与祈求的小脸上,嘴角的笑意染上了冰冷的嘲讽:“你是要说你现在只想能够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就这么与世无争地过下去,是不是?”他的目光灼灼,紧紧锁住她的面容,然后很满意地看到一丝慌乱显现成功地截断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凌啸日悠悠地抬起另一只手,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扣上她的手腕,在身形微转的同时大力一拉,猝不及防的水蝶衣被他一把拉入了怀里,撞上了他的胸膛。紧接着,他修长略带薄茧的手指大力地扣上了她的下颚,强迫着她的视线与他对视。
“水蝶衣,不要再在我面前演这些恶心的戏码,每次看到你伪装出来的楚楚可怜的样子,我都会有一种忍不住想将你那张面皮剥下来的冲动。”凌啸日说这番话的时候整张脸与水蝶衣的相距不到三指的距离,湿热的呼吸与喷薄的怒气毫无遮挡地投到了她的脸上,对面薄唇的一翕一合之间,她几乎能听到他钢牙狠咬的咯吱声,那表情狰狞得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她嘴唇抖了抖,想说点什么,却不想凌啸日在她耳边补上了一句:“现在,你还认为你爱我么?”
水蝶衣没有挣扎,因为这个时候即使挣扎也赚不到半点好处。她静默了一会儿,却很出乎意料地没被凌啸日吓住:“如果我对你的感情对你来说是个负担,我可以把它收回放在心里。但凌少主,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请你看清楚,现如今的我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能威胁到你,你这样防着我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她的武功是他亲手所废,若他真的那么健忘,她不介意提醒他一次。
她的不怕死到时让凌啸日微微有些愣,尤其是在她对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喜欢的时候,那水蓝色的眸子中露出的真诚与坚定竟让他的心毫无来由地微微一荡。但这些变化只是一瞬间,听完她的话凌啸日嘴角勾得更高了,他的面孔又往前凑了凑,那张薄唇几乎要撞上那娇红欲滴的:“哦?蝶衣,原来这是你的真心么?我竟然都没发现你竟然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女人。既然这样,那么你喜欢着的我在你心里分量为何呢?”
水蝶衣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眼前靠得过近的面孔不仅让她严重地聚焦困难,而且近在咫尺的男子阳刚之气更是让此刻她的面皮红得不成样子。她不想认输,但却弄不懂凌啸日话中的意思,只能挣扎着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凌啸日勾魂一笑,另一只手手指顺着面前娇嫩精致的面容来回摩挲着,姿势里有说不出的暧昧:“对我说出喜欢是要拿出证明的,你要怎么证明在你的心里我与你的主子哪个更重要一点呢?”
水蝶衣怔住了,他的意思是……可是他明知道她……
水蝶衣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落到凌啸日的眼中,包括她的震惊与恐惧,他一边欣赏着她的表情一边轻掀薄唇吐气如兰:“如果想留在我的身边就拿出证据来,至少要让我看看你能为我做到哪一步。当然如果你能为我背叛你的主子我会非常欣慰的。”他的声音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如同世间最蛊惑人心的魔之音,许诺着未来却可能会换走你所有的现在。但总有人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明知蛊惑的背后可能是无法回头的深渊,却义无反顾。
就比如现在的水蝶衣。
只见她水蓝色眸子中水光轻轻抖了一下,静默仿佛只是一瞬间,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目光定定地停在凌啸日的脸上,声音飘渺:“你真的愿意让我留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