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莞并没有离开,离开这里她也不知道去哪儿。一老一少,在破旧的客栈里无聊发呆。林莞简直不能想象杨伯之前一人整日守着这间客栈会有多无聊,她才呆了半天,已经有些受不了了。林莞很是奇怪地看向在柜台打瞌睡的杨伯,明明又不会有客人,整天还那么规规矩矩地坐在柜台上,真是匪夷所思。
而杨伯也正好在看她,他看林莞的眼神很是怪异,仿佛看到了不合理的事情一样。
“杨伯,您这样看我干嘛?我有什么不对劲么?”林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杨伯趴在柜台上的老态身形正了正:“你这丫头,昨晚明明有妖孽前来,你为何不说实话?”
林莞惊异地看着眼前看似平凡的老人,讪笑:“这个,它对我没有敌意嘛。我也怕您老人家出现了它会对您不利,毕竟我不了解妖……杨伯,人和妖一定要为敌吗?”本来想说妖怪,突然想起白迪说它不喜欢别人叫它妖怪。杨伯果然是知晓昨夜之事的,白迪说的没错,在永安镇留下来的果然都不是善茬啊。
杨伯脸上的皱纹柔和起来:“妖与人一样,都是这世上的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利。只是最近妖族异动,才导致不少妖类聚集永安镇,它们来到这里也并没有制造杀戮,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下来这里暂避。”
林莞觉得杨伯说的话似乎对于异类也很是宽容,并没有种族偏见。林莞又问:“那杨伯怎么知道这么多妖族的事情呢?”
杨伯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露出柔柔笑意:“我与一名妖族女子有过一段过往。我年轻时曾在一个修仙派修炼,那时候我年纪轻,修行又不错,算得少年得志。后来在一次下山历练中遇见了她。她那时候也只有十几岁,与家中闹矛盾于是离家出走到了人界。后来我就遇见了她……她其实比许多人界的女子更加单纯善良,长得很美,从来也不会害人的。”
杨伯与那妖族女子倒是与她看过的小说册子的不同。长得很美……林莞突然想到白迪那紫色的皮肤和枯瘦的样子。人类的审美应该和妖的有区别吧?杨伯眼中很美的女子不晓得是不是一样怪异……
等等!她看过的小说册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吃了一惊,她以前是很爱读小说册子的吧?原来她是爱读书的姑娘啊。
林莞想起了这一爱好,很有些兴奋,便口不择言起来:“可是,杨伯,我昨晚见着的小妖皮肤与我们不一样,是淡紫色的。”言下之意,你心中的美丽的姑娘可能也是长得奇怪的妖吧?
明白林莞的言下之意,杨伯立刻吹胡子瞪眼:“你这坏姑娘,我看你可怜,好心收留你,你倒好,还诋毁我的心上人。这女子最重要的是心灵美,外貌不过一副皮囊,最终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我年轻时也曾是俊逸非凡的,现在不也老了么?”
林莞轻笑不语。这个杨伯,一边说他的心上人长得美,一边又说外貌只是一副皮囊并不重要,真是矛盾的老头子。不过妖类善变幻,能把丑陋变得美丽,而人的外貌也会虽时间流逝青春不再,美丽也会变丑陋,虚虚实实,谁又分得清呢?
林莞就在这住满了妖类的永安镇住了下来,生活平静无聊,整天听杨伯唠叨,倒也惬意。不知为何,白迪没有再来找她。林莞也不甚在意,一面之缘的家伙罢了,也无需太过记挂。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林莞渐渐想起许多东西来,记得她练过莲华剑法和御火术,记得她爱读小说册子,记得她是前朝宰相林不凡之女……记得她的爹爹阿娘都已经死去,而仇人,也都死去了。只是想不起来为何她会来到永安镇,那个香囊里面不会枯萎的花瓣,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今天,她遇到两个很熟悉的人。一个是个女子,比她年纪大一点,十六七岁的样子,其貌不扬,仿佛一抹灰色,让人不会注意到。另外一个是男子,长相算不得非常英俊,却也颇为正气。一男一女,颇有气度的样子。林莞在永安镇住的这段时间鲜少看到有生人来这里,眼前这几个算是其中一批。这几个人看样子是准备入住他们的如来客栈。如今的如来客栈已经被林莞无聊之下打扫得有模有样,比之镇子里其他客栈要好上许多。她听到有人叫那个其貌不扬的女子燕师姐。
突然,几个来人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的她,几个人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怨恨,其中一个男子怒目圆睁:“林莞,你还敢出现!我今天就要替玲儿报仇!”那个男子长得颇为正气,林莞刚才听到别人叫他吕野师兄。
林莞不明所以:“你们……认识我吗?”怪不得她觉得熟悉,看样子是熟人了,或者说,是仇人?否则,他们的眼神不会这样仇恨吧。
不容林莞多说,吕野的剑已出鞘,带着仇恨的气势,剑影排成凌厉的招式。
连招式都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朝夕看见的东西一样。这几个人的气度看起来应该就是修行之人,她自己之前很可能就是修行者。种种表明,这些人与她渊源极深。或许之前就是她朝夕相处的人。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这些人一看到她就要杀她?
燕雨意依然表情淡淡的:“吕野,她好像失忆了。”
“失忆了也一样!她不仅拘人魂魄,还杀害了玲儿,其心可诛!”吕野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再不多言,便对林莞展开了攻击。吕野战斗经验丰富,修为在燕回派也算是极为出色的,招招凌厉,一时间,剑影绰绰。林莞有一种莫名的洞察力,仿佛可以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所以她刚才就对吕野有了防备之心,躲过吕野的攻击,并不算太难。只是躲得过一次,却不能次次躲过去,毕竟她修为不如吕野。她失去了记忆,好不容易看到认识她的人,却是要取她性命的。难道就要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林莞苦思,想要避过这样的悲剧结局,却发现,她一个人,实在无法敌众。
看到几个来者一来就与林莞兵戎相见,之前一直懒洋洋趴在柜台的杨伯蓦地睁开迷蒙的双眼,目光如炬:“你们几个后生在老夫的地盘动干戈,也不打招呼,当老夫是懦弱可欺之辈么?”
原本打算和吕野一起动手的几个燕回弟子终于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老人。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掌柜,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并不强烈,所以他们自然觉得这便是一个平凡的老人。此时他突然目光如炬,冷冷发话,显然是要维护林莞。难道,这个老人还能左右他们修道之人的事情不成?于是一个燕回弟子沉声道:“这是我们燕回派之事,您老人家莫要参与,免得伤及无辜。”
杨伯眼中精光更胜,扬声道:“我待林莞如亲人,你们想要杀她,先过我这一关!”话毕,他身形一闪,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下一瞬,竟诡异地出现在林莞身旁,掌风凌厉,出手迅捷,轻松化解了吕野的攻击。看似平凡的老人竟然身手如此之好,吕野似乎被这一变故惊到,一失神,剑就被杨伯空手夺走。杨伯潇洒地挽了个剑花,把剑架在了吕野脖子上:“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前尘往事,林莞确实已经失忆,她在这里就是我的亲人,岂容许你们几个小辈胡来?我不想造杀孽,你们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言语动作间,一点都不像老态龙钟的老人,反倒像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健壮者。
林莞原本苦苦应对吕野的攻击,略处于下风的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杀死了,杨伯却救了她。她忽然想起白迪的话:“留在这里的都不是善茬。”杨伯说,待她如亲人。林莞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就像干涸的枯土浸入了温暖的春泉。她终于……有了亲人。
原本以为可以为玉玲儿报仇的吕野突然这制住,还是被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制住,心里又恨又怒:“今日是我们技不如人,我败得心服口服!我们走!”吕野带着几个来不及出手的师弟师妹,愤愤地离开了客栈。
临走前,燕雨意回眸深深地看了林莞一眼,叹了一口气。
林莞看不出燕雨意叹气的含义,只是感觉这个相貌平凡的女子对她并无恶意,也许她们以前是朋友吧?那个要杀她的吕野,以前与她肯定关系不好吧?
几个燕回派弟子离开后,杨伯收敛了气势,又恢复了不起眼老人家的形象,佝偻的身子慢慢转过来,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莞儿莫要害怕,有我在,定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林莞瞬时觉得眼睛干涩:“杨伯,您待莞儿真好。”
今日之事像是林莞平静的生活中掀起了波浪。林莞睡前辗转反侧,燕雨意临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样的眼神和无奈的叹气,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燕雨意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付她,应该是友非敌。那么,燕雨意临走的表现是想告诉她什么?无奈叹气……是了,吕野今日虽败,却不可能就此作罢!他离开,也许正是找修为更甚者前来寻仇,如来客栈以后必不会继续安宁。燕雨意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为林莞接下来会遇到的危险叹气无奈。
怕是以后的永安镇,会更加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