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妻子,芈思玄又交代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几句,转过身朝门口的赵卜年使了个眼色,便先后跟了出去。
两个人一行走到院子中间,思玄停下脚步道:“你可确定这一胎不会有任何问题么?”
赵卜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根据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单从脉象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
“可是什么?”
“庄主,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直说,我不喜欢吞吞吐吐的。”
“可是,我并不能保证;上一次的结果不会重演。”
“你说什么?”思玄的语气透露出一丝冰冷。
赵卜年有些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道:“庄主,我只是一个大夫;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有时候,天命不可违,我也没有办法。”
话刚说完还未落地,他只感到倏地领口一紧;芈思玄扭曲的表情带着愠色直逼眼前。
“你这是在诅咒我吗?”那咬牙切齿的问讯,那冷冽的双眸,让赵卜年的心陡然一凉。
“不、不、不,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其实庄主不需要往这方面想的;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啊!”
缓缓地领口一松,赵卜年暗自舒了一口气。这个新上任的庄主,显然,没有老庄主好说话;那冰冷的眼神,着实让人心惊。看来,自己以后要事事小心应对才好。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自会派人传唤。”
听到这句话,赵卜年如蒙大赦:“多谢庄主,属下告退。”说完转身就往院门口大步走去。
“等一等。”思玄突然想起了什么。
天呐,天呐,放过他吧放过他吧,他心脏都快承受不住了;想法虽如此,可他面上依旧不改颜色:“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配几副治疗风寒的汤药,晚膳前让人送到参霞楼。”
“是!”偷瞄了一眼庄主的气色,明明没有患上风寒;整个山庄也没听说谁染了风寒呐?真是奇怪!虽然,满心疑问;但赵卜年依旧领命而去。
抬头看了看天空,雨已经停了;但山里空气中潮湿的水汽,混合着丝丝的凉意,依旧让人觉得全身冰冷。
思玄回到参霞楼的书房,点起烛火;给幽暗的屋子带来了些许暖意。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医书,然后,伸手从靠墙的架子边缘摸出一把铜匙来。
这是一把造型考究的铜匙,从光洁的匙身来看,当初拥有它的人,一定是经常拿在手中摩挲的。这把铜匙正是他的父亲,玉髓山庄上一任庄主芈日裴临终前交给他的;可惜,他有很多的疑惑还没来得及问,父亲就已经撒手人寰。父亲走后,他便把铜匙带到自己的身边小心收好。想到父亲,他再次湿润了眼眶;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明白,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失去至亲更让人感到无助与哀伤的了……
待跨出书房的时候,已是傍晚;丫鬟果然送来了几副草药;他提着药草便顺着山庄后花园最偏僻的小路独自前行。穿过一道月亮门,便是两间厢房;里面住着一个老花匠。除了负责打理山庄的花草外,剩下的就是负责给后山的人送饭。
思玄敲开了房门,门里正飘出一股酒味儿;老花匠正坐在桌前吃菜,一壶小酒幽幽的飘散出酒香。
一见来人,老花匠吓得把杯子里的酒撒了快一半儿走。
“庄、庄主……”他急急忙忙的把翘在长条凳上的一双腿儿放下来,又在地面摸索着不知道脱哪儿去的鞋子。
“不必了,你吃你的。我要到后山去一趟,不过我不希望有人打扰。”
老花匠点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庄主请自便。”他套上鞋子,恭恭敬敬地把芈思玄带到屋后一扇木门旁。推开门,一阵尘灰飘散而出;惹得思玄皱起了眉;他以袖掩口走了进去。
咋看之下这是一间堆放杂货的屋子。老花匠掀开了一个柜子外的破布帘,露出了一条紧容一人侧身而过的过道。
思玄撩袍而入,老花匠并没有跟来。整个过道空气混浊、狭小阴暗;走了约莫二十来步,他终于看到了几级台阶。台阶的最上面,是一扇厚重的铁门。
门下有一个刚够进出食篮的小洞,外有栓子。递送篮子后,栓上栓子;就算是里面的一只老鼠也都跑不出来。
他一级一级的登上台阶,心情也变的复杂起来。上一次走到这里来时,他还是个只有几岁大的小娃儿。偷偷跟踪父亲,又趁着花匠不在;来到了这扇门前。
门里的样子,他的记忆已然模糊;除了一个年轻女人一闪而过的背影,还大略能回忆起来。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人,应该已成为了一个老妇人;他不知道芈家为什么将来要靠一个行将朽木的女人来帮忙,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让父亲到死都挂念着。但无论如何,打开这扇门;问题应该都迎刃而解了。
掏出铜匙,他卸下了门上的铜锁。握在门把上的手,有些微微的汗湿;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有什么可怕?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了。
一阵凉风从缝内扑面而来,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思玄侧身走了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他本以为会看到什么雕梁画栋或是藏娇的金屋,可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片小小的菜地。中间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也只能勉强走过一人。
走在石板上,两边皆种植着蔬果;右手边有韭、菘、荠,还有一般人难得享用得起的胡椒。而左手边则搭建着葡萄藤和西瓜秧苗。
思玄站在在院子中央,一时间有些迷惘。
“你、你是何人?”突然有人结结巴巴问道。
闻声抬头,他看到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山洞口;一个发丝花白的女人正站在那里,惊讶的看着自己。
他背着双手,面无表情的慢步走过去。随着他的走近,女人向后退了两步。
外面天色渐暗,可洞里有暖橘色的火光跳跃着。借着火光,思玄看清了女人的脸。那是一张年华老去的面容,但仔细看去料想年轻时该是有几分姿色的。一身的粗布长裙、微微有些佝偻的腰身;这就是父亲在意了一辈子的女人?呵,真是太可笑了。
看着他一脸的面无表情以及打量的目光,女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这个男人的靠近,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要凝结成冰了。
“你就是那个女人?”思玄开口,不带任何感情。
“你是?”女人疑惑的看着面前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突然就联想到前几日听到的钟声。她以手掩口一脸惊诧的跪了下去:“奴婢,叩见庄主。”
见她突然跪拜了下去,倒换成思玄一脸的莫名其妙。玉髓山庄的秘灵洞里,就关了这么一个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的女婢?荒谬、真的是太荒谬了。难道,下午他听到的歌声也是错觉?
正当他面对着跪拜不起的女人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洞里有人轻唤道:“小穆,是小裴来了吗?”
被唤的女婢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新庄主,只见他示意她起身。然后,伸手一拦;便转身走了洞。而她则被挡在了洞外,只能干着急,却不敢再进去。
“萝依,你可千万不要乱说话啊!”她在心里暗暗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