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方才拜过的佛祖金像前,童舒以跪与松软的蒲团上,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愿孤儿院的老嬷嬷身体健康,愿幼儿园的小朋友快乐成长,愿好朋友朱晓晓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愿自己能在这异世皇宫过得风调雨顺。”想着想着,泪水便湿了眼眶。童舒以忙用帕子悄悄拭去,睁开眼,便有小沙弥递上签筒,童舒以轻轻摇了摇,随手抽出一支。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童舒以轻念出声,抿唇道:“这签文?”
流香与喜盈均皱了皱眉头,心中嘀咕:“怎么觉着这签不太好?”
慧能大师接过竹签,捋了捋发白的胡须,轻声道:“请娘娘随老纳到偏殿解签。
童舒以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人,樱唇起启:“你们在这儿候着。”
身后之人轻应了声,止住前行的脚步。
“请坐。”行至偏殿,慧能大师只手抬起,指向桌前的木凳,带起一角衣袍飞扬。
童舒以端正坐于桌前,面带微笑。
有小沙弥奉上香茶,童舒以端起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唇间,唇齿留香。
“好茶。”她忍不住赞叹。
慧能大师手中握着竹签,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才轻叹一声:“你本不为我世中人,又何来梅花苦寒为香之说?”
童舒以心内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师此话何解?”
他却不再说话,只低下头,静静的盯着手中的竹签,似在凝神想些什么。
良久,方才抬起头,却不再继续方才的话,只轻声道:“签文上说,娘娘此生会经历一些波折,但也无妨,只要历过这些苦难,便会苦尽甘来,平稳一世。老纳赠与娘娘一句话,娘娘且放于心上,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争之必然,顺其自然。”
童舒以微微一凝,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过大师,若无他事,我便先回了。”
慧能大师起身见礼,“恭送娘娘。”
童舒以起身,走出偏殿,对着门外候着的一干人道:“回宫。”
回到昭华宫时,时间已是下午。
在喜盈的侍候下用了饭,童舒以才懒懒的坐与书房窗前的榻榻米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入了春的树木已开始抽了新芽,点点翠色绽于枝头,带着春的气息。
院子里种植的梨花开了满树,朵朵洁白如雪,怒放于风中。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舒适,懒洋洋晒得人昏昏欲睡。
流香过来将纱窗拉下,遮住刺目的太阳光,掖了掖她身上的薄被,轻声道:“小姐睡会儿吧,走了一上午,想必也累了。”
“嗯。”童舒以点点头,伸手挽起她额前掉下的碎发,“你也去歇歇,跟着走了一天,累坏了吧。”
“奴婢不累。”流香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小姐,喜盈姐姐让奴婢问问您,这经书什么时候给太后送去?您的自己送去呢,还是奴婢们替您送去?”
童舒以低头想了想,轻声道:“明儿早上送去吧,我自己去送,都苦心走了一上午将它求回来了,当然得去太后跟前表表心意了。”
“那明儿小姐要去给太后请安吗?”流香端了茶来,递给她。
“嗯。”童舒以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来了这么久,还没给太后请过安呢,就趁这机会,去给太后请个安吧。”
“诶。”流香点头,“那奴婢这就去告诉喜盈姐姐,好让她准备准备。”
“去吧。”童舒以挥挥手,“我正想睡会儿,你别过来了,让流芳来侍候就好,你也去歇会儿。”
“好。”流香不再推辞,走了一天,她确实也累了,“那奴婢这就去叫流芳过来,您先睡吧。”
童舒以没再说话,闭眼睡去。
流香将手中的茶放回桌面,转身走了出去。
门帘落下的那一刻,躺于榻上的人却睁开了眼睛。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童舒以轻声呢喃,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那慧能师居然能看出来她非此世中人,看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只是,他最后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呢?
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争之必然,顺其自然?
“是什么呢?”她自言自语,心底一片茫然。
得?她得到了什么?
这雕梁画柱,绿瓦红墙的宫殿?
还是这周身上下的绫罗绸缎,与这桌上陈放的精致到有些过分的吃食?
她可不认为这是她得到的东西。
绿瓦红墙的宫殿围困住了自由,绫罗虽好,却如同枷锁一般,牢牢锁在了身上,想褪,却褪不得。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若非没得选择,她情愿处于田野小镇,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一世一双人。
而不是在这个修造得精致到极致却大暗藏威机的皇宫中,日日提心吊胆。
没错,是提心吊胆。
月余的日子,她虽看似随意的生话,却是暗暗把这宫中的局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皇帝不喜欢她,这点可以肯定。
不然也不会将她禁于昭华宫,不允出门。
她曾私下偷偷骂过他,既然不喜欢,又何必娶回来,耽误人家大好年华的姑娘。
太后也不喜欢她,这点是她的猜测。
她自醒来就没见过太后,虽说有遣人送了补品过来,却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年妃就更不用说了,第一次见面就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儿,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与她连面都没见过,她为何对自己那般敌视?
还是喜盈与她解释:“年妃娘娘进宫那么多年了,还处于妃位,你一入宫就与她平起平坐,她心里自然是不舒坦的。”
至于一直与她示好的玉嫔---现在还搞不清楚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最起码就目前的情况来来看,她并不是与自已对立的一方。
细细想来,童舒以忍不住嘀咕:“没想到我在这宫里还是真---孤立无援啊---我觉得我没得什么啊?要怎样坦然?”
自嘲的笑笑,童舒以又开始想第二句:“失?我失了什么?”
随即一拍巴掌:“我失去的东西可多了!”
难得可贵的自由,那个美满的婚姻梦,孤儿院里的伙伴们,还有在幼儿园里带着小朋友玩耍的快乐。
“这可是我最珍贵的东西,都失去了,让我怎么淡然得起来?”童舒以恨恨道,随即涌起一阵浓浓的伤感,“我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们---”
流芳挑起门帘走了进来,开口道:“小姐醒了?”
童舒以被她吓了一跳,皱起眉头:“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流芳低下头,喏喏道:“奴婢错了,请小姐恕罪。”
“行了行了。”童舒以抬起头,“跟你没关系,是我想事情太入神了,没发觉你进来。你先下去吧,我再睡会儿,醒来再叫你。“
“是。”流芳低着头,退了出去。
思绪被她打断,童舒以也没了心思再去想,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轻声呢喃:“走了这大半天,还真挺累的。”
不多时,便慢慢进入梦乡。
年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白嫩的面庞被镀上一层金黄,浓密的黑发垂在榻边,远远望去,如墙壁挂着的美人春睡图般,宁静,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