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距离马车足有五六百米远,如此远的攻击,自然是来自念法师,而且还是实力强大的念法师。
这次出手应敌的,依然是毕闲。左手一挽衣袍的下摆,毕闲信步走下马车,右手中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红光大炽。
然而黑线的来势实在太快,没等他作出进一步动作,那条黑线已然抵达外围防御圈,迅速窜向一名侍卫的胯下。那名侍卫大喝一声,双手握剑,笔直地刺向黑线顶端。
剑尖顺利插入土中,却没能奏效。黑线如若无物地一穿而过,从侍卫的双脚之间窜了过来。侍卫无声无息地被一分为二,就像快刀划过嫩豆腐,切面出奇地平整光滑。
扑通一声,两瓣人肉分左右而倒,血肉内脏从腔膛中暴射弹出,翻滚着洒了一地。
攻击来得太快,太诡异,其余众侍卫无不脸色大变,惊骇万分,连忙退避开去。黑线继续前进,直指马车上的齐王。
毕闲却站在黑线前进的道路上,他的右手已经被烈焰所包裹,红得耀眼,火光四射。
“太白食昴,荧惹守心。九曜应虹光,商辰遣流火。大道无情,运行日月;火之无情,灭尽虚妄。敕!”
吟诵声中,毕闲缓缓坐地,如烈火般的右手轻轻往地上一按,腾地一下,地面腾起一团白炽的火焰。这团火焰亮得刺眼,令人不能逼视,温度更是高得吓人,刘向站在马车上,就能感受到一片炽热的高温扑面而来。
而随着火焰落地,一道红亮的火线笔直地冲向黑线,红黑相互冲撞,交接处腾起大片火花水雾,滋滋作响。高温和冰寒两种截然相反的气势交相缠绕、鼓荡、冲突,竟然相持不下!
附近的侍卫全都忙不迭地远远退开,不敢靠近那片危险的天地,
刘向心中一沉,意识到其中的凶险,太子身边居然也有如此高明的念法师,今天只怕难以善了了。
“殿下,卑职去杀了那名念法师。”刘向向齐王请命出战。
“对方既然敢出手,就一定有防备,去了也是白白送死。”齐王摆了摆手,没有答应他的请求。然后又扭头吩咐道:“侍卫队,全部退后。来人实力强大,不是你们能够对付的。”
侍卫队依言后退,撤到马车后方。
他们刚一退后,岔道的尽头就现出一个人来。
如此正是白天,光线充足,视线极远。那人从岔道的尽头而来,一开始只是一个小黑点,一晃眼间就变成了拳头般大小,再一晃眼,变成了七八岁的小孩。
“齐王殿下,主上令我来取您性命,请您见谅。”
远远地,那人就开口说话了,说出的话却无比滑稽,令人捧腹。齐王这边却没人想笑,刘向也没有滑稽的感觉,他只感到恐怖。
那人刚开口时,至少距离三里远,然而声音却清清楚楚,音量不大也不小,正是人耳听着舒适的程度。吐词清晰,还透着一份彬彬有礼的味道。但在他说到“主上”两个字时,人影已经走到了距离马车一里的地方。
他的动作非常清晰,抬腿、曲膝,再向前迈出,跟常人走路一模一样,然而这一步下去,就走了百十米远,三两步就跨过了一里地。
这就行成了强烈的视觉差,令人看得头晕。因为走不是跑,两只脚不会同时离地,人的腿显然不可能长到能一步跨出百十米远,但它偏偏就发生了。
等说到“见谅”两个字时,那人已经近在眼前,距离马车不过三十步。
从头到尾,他说话的声音都没变,语调没变,音量、音色、音质,以及话中所包含的感情全都没有一丝变化,仿佛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众人面前一样。
来人是一名铠武士,全身都笼罩在漆黑的铠甲里,连面部也不例外。浑身上下,只能看到一双腥红发亮的眼珠子,隐于钢化水晶片的后面。
他的武铠极具特色,全身密布着尖刺,忽长忽短,有粗有细,形态也不尽相同。然而这些尖刺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一起,居然有股和谐的美感。光线在此人身边似乎发生了奇妙的折射,照在铠甲上一点反光也没有,那一团漆黑仿佛是从天边带过来的,像个黑洞,吸收着所有光芒。
当然,刘向知道那只是错觉,如果那具武铠真能把光芒给吸掉的话,别说是看到那人的眼睛,就连铠甲都不可能看得到,只会是一团模糊的黑。
“郡主,主上叫我替他向您问好。”黑甲人优雅地朝杨婵鞠了一躬,挂于腰间的短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颤,那形状,跟凌越的短剑一模一样。
同样的腥红瞳仁,同一型制的武器,刘向有点猜到来人的身份了。这人一定是凌越的亲戚,或者修炼的是同一种怪异功法,两个人的关系必然很不一般。然而,他俩为什么分处齐王和太子两大阵营?
“怎么,太子不是叫你来杀我么?”杨婵淡淡地反问,嘴角掀出一股嘲讽。
“郡主说笑了,”黑甲人再鞠一躬,平静地道,“您是主上的外甥女,主上疼您还来不及呢,岂会枉动干戈?”
“这么说,你不会对我动手喽?”杨婵美目一轮,巧笑道。
“那是自然。”
“可是我想杀了你,怎么办?”杨婵继续刁难他。
黑甲人不为所动,依然平静地道:“只要您能办到,尽可一试,属下不会反击。”
刘向听得心中隐隐发寒。杨婵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这人居然敢夸下如此海口,实力只怕已经不能用高来形容,而应该叫恐怖。
黑甲人似乎不想跟杨婵纠缠,转向齐王,再行一礼,道:“殿下有何遗言?属下一定替您带到。”
他行礼的动作非常标准,完全合乎宫廷礼仪,无论是多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个刺来,说出的话就相当无礼了。
齐王也不恼,稳稳地坐在几案后面,随意地挥了挥手:“遗言本王自然有,不过暗矛阁下肯定是听不到了。你的年纪比本王大得多,一定会死在本王的前面。”
刘向听得一愣,心说这人叫暗矛?怎么跟我卖掉的武铠同一个名字?不过也仅仅一愣而已,眼前局势紧张,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没时间想这些细节末节的小事。他暗暗提气,准备放手一搏。
对方只有一人,实力再高也有双拳难敌四脚之虑,这边有杨婵和铠武士卫队在,不会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黑甲人显然不作如此想,缓缓拔出短剑,剑面贴脸,弯腰再行一个古礼:“如此,就请殿下安心去吧。”
话音刚落,他人就不见了。
刘向一直盯着他看,但这人就在视野中直接消失,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激起一丝风,发出一点声响,凭白无故地,就消失不见了。
刘向大惊失色,脚步一动,就要挡到齐王身前。那人虽然消失了,但肯定不是逃走,而是发起攻击。他的判断极准,却没能如愿冲到齐王面前,一只柔嫩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轮不到你出手,老实待着。”杨婵在他耳边小声道。同时,她自己也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连三蕴莲花灯都没拿出来,就这么坐在绣墩上,一手拉着刘向的手腕,一手搁在膝盖上,神情举止无比轻松。
咦?
什么意思?难道齐王身边还有高手?
刘向眉头一蹙,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有人的动作比他闪动念头的速度都快。
“来得好,看刀!”
驭驾位上的大汉朗声站了起来,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拧出一把大刀,双手一握长长的刀柄,迎空劈了下去。
这把大刀足有五尺来长,刀柄浑圆笔直,上刻无数复杂的铭文;刀身形如弯月,刀头上翘,背厚锋薄,刀背上另有两道如云朵一般的花纹。
这把大刀的样子刘向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在长友镖局的议事堂里就供着一尊横刀立马的泥塑,那把刀的样子就跟大汉手中的一模一样。
难道,这人是……长友镖局的总镖头,霸刀关天?
轰!
心念闪动间,那把大刀已然劈入虚空。刀身一下子就消失不见,连同刀柄,握刀的双手,以及斗笠大汉的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仿佛也随之遁入到虚空之中。
山崩海裂般的呼啸声骤然乍响,仿佛有一块巨石从脑中碾过,一路摧枯拉朽,将触碰到的一切都碾成了碎沫残渣。又如火山喷发,地动山摇,剧烈的声响将这方天地都震裂开来。
紧接着是狂暴的气流,以刀身入空的那一点,倏然向外喷发。一圈肉眼可见的球型冲击波瞬间形成,冲向四面八方。马车前方的十六匹高头大马突然就爆裂开来,连一丝惨叫都没能发出,就碎成了肉沫和血沫,看不到一点点肢体和内脏的模样。
马车的前端同样如此,片片龟裂、散架、分离,化为细小的木屑,腾飞入空。
咔咔咔……
坚硬的阴沉木车底持续爆裂,裂纹向后延伸,如蛛网般伸向齐王面前的几案。然后突然停住,仿佛早就计算好一般。
那股巨大的风压却没停,迅速刮了过来,几案上的卷册公文化作落天飞舞的碎纸片。
刘向胸口一闷,如同被人迎胸打了一记重拳,踉跄倒退两步才稳住了身形。扭头看去,齐王和杨婵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依然端坐如钟,举止优雅。六名铠武士却东倒西歪,滚葫芦一般倒了一地,就连实力不下自己的关勇也倒在地上,爬不起身来。
地面生生被揭掉一层,以一个缺口的圆的形态,现出一个直径超过三十米的大坑。坑里寸草不生,生机灭绝。
这一刀的威力,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