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江仙回来后，天已经黑了。
一天办就了一件事，刘向感觉这效率也太差了些，于是将装战弓的匣子递给雅稚后，转头又出了小院子。
身后传来雅稚惊喜的欢呼声，刘向无声地笑了笑，脚下又轻快几分，一路飘着就穿过了后院。
他是去看望张义峰。包镖头和陈管事都没回来，但张义峰回来了，刘向昨天就想去看他，可惜昨晚和今天白天都没能抽出时间，只能拖到现在。
张义峰在西院，有妻有子，同样住的是小院子，大小和布局跟刘向的住处差不多，其实长友镖局里的小院子基本都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墙角多了一棵香樟树，也多了一个秋千，正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今天没有月亮，寥寥几颗恍忽的星，风有点冷。秋千下，飘落一地落叶。
刘向是被张嫂引进客堂的，一进门就看到张义峰正一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发呆，左臂从手肘以下空空荡荡，一脸落寞。
“张哥，想什么发财的点子呢？也给小弟说说。”刘向故意开了个小玩意，走到张义峰身边坐下。
“刘镖头请用茶。”
张嫂是典型的农家女，勤快得快，刘向刚落座，茶就端上来了。随后张嫂就出了客堂大门，男人间说话，她一向是不参与的。
“是刘老弟啊，”张义峰回过神，很快想起眼前之人已经升为镖头，连忙改口道，“应该叫刘镖头了，恭喜恭喜。”
刘向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故作不喜地说道：“张哥见外了。我们一同出生入死，联手抗敌，那是过命的交情。你要是再这么叫，小弟我立刻就走，头都不会回一下。”
张义峰落寞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道：“是我的错，老弟你别生气，快坐下坐下。”
刘向也不是真的生气，顺势就坐回椅子上，问道：“怎么了，张哥似乎有心思？”
张义峰叹了口气道：“唉，这人啦，真假。你要是废了，不中用了，谁也瞧不起呀。”快很又意识到这么说不妥，又补充道：“老弟我不是说你啊，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这半个月来，也就你往我这门里伸脚了，这份情义，张哥记着。”
刘向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其实从蛇牙山区回来的那天还是有不少人来看张义峰的，只不过时间一长，自然就淡了。久病床前无孝子，连至亲都这样，同僚当然更不如。
“上面怎么说？”他岔开话题。张义峰同样有献昊天帝印的大功，应该不会亏了他才是，否则会让人心寒的。
“上面还好，”张义峰点了点头，“良田三百亩，一座大院，外加给我在天峻府谋个闲差，到是没亏我。”
“那你怎么还待在这？赶紧去啊。”刘向惊讶万分。天峻府在天峻城，又不在上余城，那三百亩良田和大院想必也在那，张义峰都回来三四天了，怎么还不动身？
张义峰却摇了摇头道：“去干什么？养老么？田地和院子我收下了，差事没要。我张义峰今年才三十二岁，正当壮年，岂能去哪种地方养老等死？绝对不行！”这话说到最后，他腰杆挺得笔直，神情异常坚定。
“那……那你打算干什么？”刘向愣了一愣，心中却有些佩服他，身残志坚说说容易，要做到可是千难万难。
张义峰一听，腰就塌下来了，垮着脸道：“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都想几天了。做什么好呢？老弟，你说我现在做什么行当合适？”
这话还真把刘向难住了，他也在想类似的问题，同样没想到，张义峰断了一只手，选择的范围更窄。
想了想，刘向胡乱出了个锼主意：“干脆，咱俩合伙做买卖，你看如何？”
“行商？”张义峰直接否决，把手连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让我杀人，那是一把好手。叫我算帐？铁定抓瞎。老弟你也不是生意人，就别琢磨这个了，当心把自己坑进去。”
刘向一想也对，自己确实没多少经商的天赋，虽然不至于赚不到钱，但把精力花在这上面似乎不太划算，应该还有更适合的行业。
两人一阵沉默，都在思考未来。
不一会，张嫂提着水壶进屋，给两人添茶。热腾腾的水汽自杯中升腾而起，刘向心中同样升起了一个想法。
谢过张嫂后，刘向两眼发光地看着张义峰，说道：“咱们开武馆，怎么样？”
张义峰一听这个提议就觉得很符合自己的心意，然而思考一番后，又有些拿捏不定，迟疑地问道：“就咱们这身手，有人来学么？”
“嘿，”刘向一拍大腿道，“我们不教高深的武学，也不教大人，只教十四五岁的小孩，他们的钱最好赚了。”
“小孩的钱是好赚，不过小孩的钱也不多啊。”张义峰继续提出疑问，“上余城总共才二十来万人，十四五岁的小孩能有多少？有习武的条件，同时又想走这条路的人又能有多少？这么一算，还不如当个地主收租得了。”
“不不不，”刘向连连摇手，信心满满地道，“不仅仅在上余城开一个，周边的城都要开。我们开连锁店，连锁店懂么？把武馆开遍全金阙国，你说能赚多少？”
“像长友镖局一样？”张义峰皱了皱眉，提醒道，“那得有强大的背景才行，还得花重金请高手坐镇，否则有人来一踢馆，名声就坏了。像关总镖头这样的高手可不多，咱们也请不动，有钱也不行。”
两人确实都不缺钱，但他们缺威望，高手不可能自砸招牌，屈尊在小庙中，所以张义峰的顾虑很有道理。
然而刘向是什么人啦，他可是经历过21世纪信息大爆炸而安然无恙的不死小强，解决这种小问题真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吹灰之力。
“张哥，你想岔了，我的意思不是像长友镖局这样开分号，而是半连锁半加盟！”
刘向神采飞扬地解释道，“先从上余郡和周边三两个郡城开始，这都是我们自个出资建。这时候规模小，肯定不会有大势力来找麻烦。等过个两三年，咱们站稳脚跟了，也教出几个身手过得去的弟子，就让他们自个开武馆。我们是总号，他们是加盟分号，但那个武馆是他们的，名号也跟我们不同。”
“如此一来，别人就算去踢馆踢赢了，关我们什么事？”
刘向怕张义峰还是不明白，又补充道：“我举个例子。比如我们开的武馆叫精武门，但我们不宣传武馆名号，只强调武技，比如……比如……有了，就叫无定拳。以后那些弟子开的武馆叫什么名号无所谓，只要冠上无定拳三个字就行。同样的，等无定拳的名称出去了，只要谁想冠这个名字，就得给我们冠名费。”
“啊？”
张义峰听得目瞪口呆。他出身自大碑门，对门派和武馆都很熟悉，还没听说过这样搞法的。既然开门立派了，那当然是要竭力打出名声，不断扩大门派的影响力，哪有连名号都不要的？
“这样真能行？”
天越来越黑，气温也在不断下降，张义峰却感觉额头快冒汗了。
“一定行！”刘向坚定地点了点头，“记住，我们不是开山立派，也不是弘扬武技，而是在经商。精武门是工坊，教出来的弟子是产品，无定拳就是产品的品牌，我们一起把这个品牌做大。”
“等等，”张义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道，“无定拳是哪门哪派的？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呃，我随口说的。没有么？没有咱们就创一个出来。”
“自创一门武技？”张义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刘向，只当他在说疯话。
自创一招半式不难，几乎人人都有一两手绝活，但是要创造出一门成体系的武技那就难比登天。修为没到天阶，连想都不用想，到了天阶也未必能创得出来，那需要丰富的武学知识和战斗经验，还需要一点机缘和灵感。
刘向当然没本事自创一门武技，不过他知道什么叫忽悠，冲张义峰摆了摆手道：“不用自创武技，只要取个名字就可以，武技它会自己发展，自我完善。我的想法是，先胡拼乱凑，弄一套看上去像那么回事的拳法。再取个名，立一个拳法宗旨，然后就让它自我发展吧。你看，多简单？”
张义峰真的开始冒汗了，发现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用。刘向这个方法，怎么听都像是邪教招收信徒的把戏，可问题是，这样似乎、好像、可能……真行得通？
“具体怎么做？”张义峰兴致盎然地问道。
自从左臂断掉以后，他的心情极为沮丧，总感觉自己是个废人。尤其是在回到镖局，和别人有了比较后，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对于他这种天生就闲不住的人，那真是比死都难受。而现在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张义峰心中的颓废和沮丧立时一扫而空，兴致空前高涨，干劲十足。
刘向却极不负责任地摊了摊手：“张哥，你出身大碑门，熟悉武馆的具体事务，那就交给你喽。我只负责出银子，然后弄一套拳法出来。”
张义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