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曹猛分手后,刘向独自一人往回走。
夜已黑,月清冷,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摇曳。树影在青石地面上晃动,张牙舞爪,意欲择人而噬。
大街上寥寥几个行人,全都行色匆匆,留下一串渐弱的清脆脚步声,愈发反衬着大街的幽静。刘向正酒性上头,浑身都在冒汗,到不觉得冷,风从敞开的衣领中灌入,透体凉爽。
算算已有三四天没去军营,他却不觉得自己在渎职,反而很满意自己这几天来的连番动作。正如徐总镖头所说,听令行事容易,发号施令难。一个看似简单的决定,背后往往隐藏着方方面面的关系,各种情况都要考虑到,不是那么好下的。
如今一切都以准备妥当,剩下的,无非就是按计划行事而已,与前两天摸不着头绪相比,刘向现在轻松惬意。
“卖云片糕喽——新鲜出炉的云片糕喽……”
一个悠长的叫卖声从街角远远地传了过来。
刘向脚步一顿,一股幽思涌上心头。快过年了啊,大年三十团圆夜,可一起吃年夜饭的家人又在何方?前世里没有家,现在依然没有家,是不是该考虑考虑成家了?
“卖云片糕喽——新鲜出炉的云片糕喽……”
货郎挑着担迎面而来。
刘向想了想,叫住货郎,然后在箩筐中随便挑了两盒云片糕,问道:“多少钱?”
“十文。”货郎将两盒云片糕用红绳扎好,递上。
“给。”刘向一边付钱,一边伸手接过。
目光不经意间从货郎的右手上掠过,眼神忽然一凝。
咦?
这人手上老茧的部位和形状……怎么不像是干活形成的,反而像是练剑练出来的?
这个想法刚从脑中闪过,一道雪白凌厉的剑芒突然闯入眼帘,瞬间抵达眉心。
事出突然,刘向又酒性上头,反应比平时慢了几分,根本来不及闪避,他下意识地往右一侧头。
笃!
寒光闪烁的剑尖刺在额头上,却发出一个如击败革的声音。然后剑刃顺着眉骨滑向一旁,“刺啦”一声拉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飙。
货郎一愣,随即看到刘向的皮肤泛起青铜器般的青灰光泽。
佛门金身?
铜人体?
转瞬之间,货郎已经明白为什么蓄势已久的一剑没能刺穿对方的头骨,仅伤其皮毛。然而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手中短剑轻巧地打了个转,回刺刘向心脏。这一次,他用上了双手。
此时刘向的酒已经全醒了,额头还在剧疼中,脑袋也被剑身上所蕴含的巨大力量撞得发昏,右手却及时伸了出去,无比准确地握住剑身。剑尖已经抵达胸口,距离心脏只有两公分,却无法再前进寸步,一只闪烁着金光的大手死死地握住了它。
“死吧!”
货郎狂吼一声,用尽全身力量压了过去。
刘向脚下急退,右手金光大炽,极力抵挡从剑身上传过来的巨大力量。
一进,一退,两人眨眼间横穿宽阔的大街。
砰!
刘向撞碎一扇木门,倒退入街边的屋舍中,又迅速从另一边冲了出去,落入另一条街道。
额头还在往外飚血,后背也被撞得生疼,但经过这么一缓冲,他已经稳住了情势。握剑的右手用力一拧,“铛”的一下就将短剑拧断,心脏被刺穿的危险立除。
货郎的战斗经验丰富,反应极快,一见短剑断裂,立刻弃剑握拳,改打对方咽喉。
这一拳力量十足,又是顺势出拳,速度快若闪电。拳刚击出一半,猛烈的拳风就已经卷上了刘向的脸,压得他呼吸困难。
刘向没有再选择退避,脚下一垫,身体已然拔高半尺,同时飞起一脚踹向对方的腹部。
砰砰!
一个胸口中拳飞退,另一个腹部中脚止步,刚刚还粘在一起的两人瞬间分开。
刘向仓促起脚并没有多大力量,胸口却被对方打得生疼,气血不畅。这一下交换,他看似很亏,却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抢回了最重要的先手。
“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行刺我?”
刘向半蹲在地上,双臂低垂,蓄势待发,口中却在说废话。这里是上余城内,白天和晚上都有壮班民壮巡街,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有利。
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根本不答腔,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揉身而上。
他一动,刘向紧跟着动,左手一扬,一堆被捏得粉碎的云片糕就罩了过去。他一直没舍得把东西扔了,为的就是这一刻。脚下再一跺,身形猛扑向前,同时吐气开声:“看拳!”
嘴上叫看拳,出的却不是拳,而是脚。一记侧踢,踹向对方下盘。
刘向这一脚不求力量,但求速度,出奇的快,货郎刚刚被云片糕的碎沫遮挡住视线,等看清这一脚的来路时已然闪避不及。
就在这时,一声轻喝远远地传了过来:
“定!”
刘向动作一僵,全身仿佛被灌了几百斤铅一样,沉重无比。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无所不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压在身上,令他感觉身处在上万米深的海底。
念法师!
刘向心中骇然。来人的声音他很熟悉,正是当日在旌霞山脚下被他击退的那位念法师。而眼前的刺客身手高明,实力不下于自己,如果再加上这个人,自己必败无疑。
念头闪动之间,货郎的第二次攻击瞬间到来,一把漆黑无光的匕首,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在眼中扩大。
危急关头,刘向全身直气鼓动,怒喝一声:“给我开!”再用力一挣,从定身术中挣脱,扭腰就是一个侧翻,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躲过这一击之后,他不敢再战,腹部贴着地面,手脚并用地向前飞窜,惶惶然如逃命的四脚蛇。
货郎紧跟着转身追击,速度丝毫不慢。刘向这会也顾不上其它了,本该用来杀敌的绝招被他用来破坏地面,砰砰砰地将地上的青石板踩得粉碎,碎石往后斜向暴飞,罩向货郎的头脸。
经过这一耽搁,他成功与身后的追兵拉开距离,直起腰继续飞奔,速度越来越快。
然而危险并没有解除!
狂奔途中刘向忽然心生警兆,目光一瞥,就看到街边的一堆草垛无声无息地散开,飞上了半空。
一根根稻草漫天飞舞,彼此交织缠绕,眨眼间化为一条条粗壮的草绳,劈头盖脸地卷了过来。
十方螣蛇术!
这一式术法刘向见过,扬婵当日施出来的十方螣蛇术威力比现在的强大得多,对付铠武士基本无用。但那是对付铠武士,如今他身上并没有武铠,甚至连把武器都没有,根本避不开,也挡不住。
嗖嗖嗖……
一根根灵活的草绳迅速卷上刘向,很快他其裹成一只臃肿的棕子。
货郎见状大喜,三两步奔至草绳堆前,举起手中匕首,对准中心位置便刺。
扑哧!
刺中了!
“咦?怎么回事?”匕首如愿刺入草绳堆中,但货郎却没有刺中实物的感觉,落手处空空荡荡,毫不受力,就像刺在一团棉花中。
接着他手腕一紧,已经被人紧紧握住,眼前的草绳堆“嘭”地一声四下散开,漫天飞舞的杂草中,一个宽阔的背影渐渐清晰。
货郎的瞳孔倏然收缩,嘴角露出一丝狠厉,迅速抬起粗壮的左腿!突然横腿扫击,扫击向了刘向的腰!
他的横腿扫击,可以踢断六十公分粗的木桩!
砰!
这一脚的速度快若离弦之箭,正中刘向的左腰!竟然踢实了!
“好,他必死无疑!”一感觉到自己击中,货郎心中一喜。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脚劲,没有任何人能够被踢中而不死,就算是犀牛大象都不行!更何况是人柔弱的腰部?
一脚踢中目标左腰,货郎并没有停留,扬起钵盂般大的左拳!照着刘向的后脑就打!
他曾经用这一拳,打碎了一头强壮棕熊的脑袋!
砰!
依然打中了!
“发生了什么?”一脚踢中对方腰部,一拳打中对方后脑,但货郎并没有感觉到对手和想象一样飞出去,倒地死亡,而是纹丝不动!
定了定神,这位装扮成货郎的刺客看见刘向依旧背对自己而立,腰间衣服留上了一个巨大的腿印,同时隐藏在头发下的后脑头皮一片金光闪烁,恍若铜铸一般,但人却一动不动!
诡异的事情发生在眼前,货郎一阵头皮发麻,用力一挣被握住的右手,却没能如愿,对方的手像只铁钳一样夹住了他的手腕。
随即他注意到,刘向不仅头皮在闪着金光,后颈同样在闪烁着金光,耳朵、脸颊、双手……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全都在闪着金光,颜色由淡变深,逐渐金光大炽!
金……金刚体?
他居然突破到佛门金身第三重?
这……这怎么可能???
南疆修炼佛门金身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各式各样的修炼功法都有,能突破到第三重的功法寥寥无几。而且就算是最高级的【大日金身诀】,也不可能在二十年之内修炼到第三重。这个家伙才多大?怎么可能突破到第三重?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货郎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