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宝儿大拉拉的应了,拽着白唐在大堂的小桌边坐下,左顾右盼瞧光景,她也不急,反正本来也没什么事儿。
大概十分钟左右,屋外响起了三轮机车的声音,宝儿循声望去,山味斋门口开来了一辆三轮机车,后车斗里一袋袋装的满满的都是青菜。
徐钰一声招呼,后厨出来了几个厨师把青菜往里面搬,宝儿眼尖,瞧见有几个大袋子里装的正是各种山野菜。
开车的男人没有跟着进后厨,在那儿和徐钰聊了起来,说的无非是最近天气开始转凉,青菜价格变动之类的。宝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听着,也没在意。
不过,那男人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宝儿脚边的那几大袋山野菜。
他的脸色变了变,阴阳怪调地对徐钰说:“徐经理,怎么我家供的野菜有什么问题,你这还从别的地方收?要是嫌我家的菜不好你趁早说,我可不是卖不出去。”
“这……”徐钰脸色变了变。
这落襄城里可不只是山味斋一家经营山味野菜,在老城边上也有一家专门烹制山鲜的酒楼福林居。两家一直是竞争对手,而山味斋凭着垄断了更好的野菜收购,这才一直压着福林居一头。
眼前和她说话的男人,就是在底下几个乡村收野菜的林茂业。临着最好的野菜产区的那几座大山,周边的几个村子林茂业都跑熟了,那些老山农都只愿意把菜卖给他。
山味斋也不是不能自己下去收,要是愿意提高价码,肯定也能收到,不过一来是耗费人力物力,二来这野菜虽好,其品质也就值这个价钱,再高的话,他们做出菜来也不好定价了。
所以,徐钰还真不好得罪这林茂业。
“老哥这你可是误会了,”她堆出一脸真诚的笑意,诚恳说道:“你收的菜在我们山味斋那可是一大特色,谁能说个不字?这俩小家伙是卖野菜不假,可不是我跟他们收的。”
“哦?”林茂业的背微微有些佝偻,他抹了把汗,冷眼瞧着唐宝儿,“那这是?”
“我也奇怪呢,这俩小朋友看起来也不像是农户家的孩子,大清早的毛遂自荐上我这儿卖野菜来了,说不定是谁家的小孩子弄着玩呢。”
“是吗?”林茂业向宝儿走过来,他没有跟宝儿搭话,只是兀自把手伸向宝儿脚边的山野菜,想要翻看一下。
“大叔,你想干嘛?”宝儿不耐烦的把野菜拽到了自己小腿后边。
这林茂业肤色黝黑,一张脸上都是汗泥,瞧来倒是个勤劳肯干的人。不过他的两眼略微狭长,两眉中心间距略短,几乎已经有点连眉的意思,这样的人一般心胸狭窄,所以宝儿也不想跟他多打交道。
而且林茂业刚才的话宝儿都听的一清二楚,自然明白这个中年大叔恐怕对自己和小白没啥好感。
“小丫头,”宝儿不让他看菜,林茂业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你这是在哪儿采的山野菜?”
“大叔,你管的可真宽。”宝儿本来对林茂业没什么成见,一般勤劳肯干凭本事吃饭的人,宝儿都很尊重,不过,现在林茂业明显没个好脸色,讲话语气也很冲,毫不客气。
像上帝他老人家那样,人打我右脸,我再把左脸奉上去的高尚行为宝儿可做不出来,她信奉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犯我一筹我必双倍奉还”。
“你管我哪儿采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哟,”林茂业的脸阴了下来,本来干了体力活出了一身汗脾气就有些暴躁,他阴阳怪调地说,“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他自然是越发看宝儿不顺眼了,不过,他四十多岁的人,也不好跟一个小丫头动手。僵了一阵儿,他脸上露出冷笑,转身跟徐钰说:“徐经理,既然你不打算收他们的菜,那还让他们在这儿呆着干啥?既不吃饭也不卖菜,这无关的人还是趁早赶出去吧。”
“这……”徐钰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做生意和气生财,开门迎客,何况她都没弄明白宝儿和白唐的身份,真不想干这得罪人的活儿,“老林,算了吧,何必跟两个小朋友计较。”
“那你要这么说我就没办法了,”林茂业见徐钰语气软弱,更加硬气起来,他阴阳怪调说道:“咱们本来说好了的,你们只收我一家的野菜,我也只给你们送,现在来了卖野菜的,你却这么个态度,这算什么,你还打算收她的菜?”
“当然不是了,老林,只是开门做生意的,怎么好把人往……”
“别跟我扯大道理,”林茂业打断徐钰的话,“你不赶走他们,我只好认为你是要收他们的菜了,那你要这么干,我也只好把菜卖给福林居了。”
“你!”
林茂业仗着独家供应野菜,一直就有些客大欺主的意味,徐钰早看他不顺眼。只是,纯天然的山野菜确实是山味居的特色经营,她也不想真把林茂业惹走。如果他的菜供给福林居的话,对山味斋的名声可是大打击。
徐钰恨恨一跺脚,她也有些着恼地说道:“老林,你真就跟俩小孩子过不去?”
“哼。”林茂业一条胳膊肘杵在吧台上,轻哼了一声,拿着纸巾扇风擦汗,斜愣着俩眼也不答复徐钰。
“行!有你的!”徐钰长出了一口气,走到宝儿身边,有些歉疚地望着宝儿,说道:“对不起,小妹妹,你也看到了,现在就这么个情况,就当帮姐姐个忙,先离开吧。改日你们别带着野菜来,姐姐做东,请你们吃饭。”
宝儿一直冷眼旁观,就等着看这徐钰徐经理到底要怎么处理。眼下徐钰虽然要赶他们走,可这般态度,宝儿自然没有怨气,心底里对这徐钰徐经理也生出了几分好感。
连带着,宝儿连称呼都改了,她对徐钰甜甜一笑,说道:“谢谢徐姐姐,没关系,那我们这就走吧。”
说完,宝儿提着两袋子野菜,起身向门外走去。
“把你那菜都带走,”林茂业指着的,是宝儿特意落在地上的一袋野菜,他冷嘲热讽道:“不知道在哪个野山沟里采的,也到山味斋来卖,都知道这儿收的价钱高,小东西想钱想疯了吧。”
白唐一直跟在宝儿身后,低垂着脸没有作声,不过,当他听到林茂业口中吐出“小东西”三个字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目光,藏在衣袖中的拳头忍不住握紧,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咔嚓”声。
“嘘……”宝儿用目光暗示白唐不用生气。她也不着恼,笑吟吟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这菜不是吹牛的,口感绝对没的说,山味斋不收的话,那我也只好去那什么福林居瞧瞧了,看有没有人识货。那一袋嘛,当我留给徐姐姐品尝的好了。”
这福林居的名头,还是宝儿刚才在林茂业口中听来的。说完这番话,她也不待大堂里几人反应,和白唐一起,转身走出了山味斋。
“宝儿,那林茂业的嘴脸实在讨厌,让我教训他一下吧。”走在路上,白唐还颇感愤愤不平,对宝儿说道:“咱们真就这么走,还白给他们留一袋野菜?”
“噗~~”宝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小白啊小白,我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亏?等着瞧吧。”
和山味斋隔着一条街的对过,就是府政大楼前面的小广场,宝儿和白唐也没走远,就坐在小广场边的木椅上,正好能远远看到山味斋的景象。
而在山味斋大堂里。
“哼,胡吹大气也不怕胀着。”林茂业瞧着宝儿和白唐远远离开的背影,一脸的得意,“我的野菜就是落襄城里最好的!”
说着,他一低头,正看见宝儿放在地上的那一袋山野菜,越看越觉得碍眼,特意拐了个弯走过去,假装不在意的用裤脚蹭倒了那袋野菜,鲜嫩的野菜撒了一地。
“唉……”徐钰见状,心情有些烦闷,也没说什么,招呼了个服务生小妹过来,“把那野菜打扫打扫扔掉吧。”
服务生依言找了个扫帚,清理起撒在地上的山野菜。
正扫着呢,一个戴着厨师长帽子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山味斋。林茂业瞧见他,讨好地迎了上去。
“王大厨,您今儿个来得有些晚啊。”
“哦,是老林啊。”王乐吉漫不经心的答应了声,“你来送菜啊。”
越是有真本事的人,越是有几分傲气,而山味斋的厨师长王乐吉正是这样的人。在山鲜野菜的烹调一道上,整个落襄城里,他说第二的话,就没人敢说第一。
他这是祖传的厨艺,传说他家祖上做的山鲜野菜,还进过皇帝的宫廷。这也是个名头,更给他王乐吉的口碑上贴金。
王乐吉,就是山味斋的一面活招牌。
他和徐钰、林茂业打了个招呼,信步走进店里,却看见了撒落一地的山野菜。
“怎么回事?”王乐吉皱着眉头,身为山鲜野菜烹调上的大师级人物,他更见不得浪费,“这菜怎么就扔在地上?”
“哦,那个啊,王大厨不用理,”林茂业怪笑着说道:“刚来俩小东西送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菜,扔了得了。”
王乐吉皱着眉头,捏了一根嫩叶扔进嘴里,嚼了两口。他本来还没太在意,可是越是嚼,脸色越显得郑重,等到一根野菜下肚,他心中震惊,脸上更是露出了几分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