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凤馆里随随便便一个东西都是千金之数,看你这样也不像多寒酸的地出来的,应该识得吧。”醉青用手梳理着那层层错乱的青丝,睥睨地看了檵木一眼。
檵木无声地笑了下后,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姐姐说笑了,妹妹怎么可能认得这些东西。”
“哼”醉青有些不痛快地转过了身。眼前的这个小女人还真是软硬不吃,无论她奉承也好,刻意激怒也罢,始终都是这副冷冷清清、不愠不火的样子,倒有几分像刚来时的辰月。只是比起辰月,她的性子似乎更温和些,待人也客气,这样的可人儿在凤馆出不了三天肯定会红遍全城的。希望那时候的她不要被踏破门槛,蜂拥而至的恩客吓得哭鼻子才好。
“啪”,身后的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用力推了开来。一个穿着紫色绣花肚兜和紫色缎织亵裤的明艳女子从里面探出了头,叼着一杆金色小巧烟斗的嘴里骂骂咧咧道:
“谁呀?大晚上的不去接客在我房门口吵吵闹闹的,小心我告诉银妈妈。。。。。。醉青?”
醉青听到有人唤她,便转过了身。
“哟!是谟宵啊。。。。瞧你这放荡的样子,一定又是刚从哪个男人的身下爬出来的吧。”
“是啊”紫衣女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狠狠吸了一口手里的烟斗后吐出一缕长长的白烟。白烟有情,久久萦绕在她周围,不愿散去,模糊了那张艳如牡丹的脸。
“刚完事,现在正躺在床上睡得像个死猪一样,想想就恶心得紧。”似乎是真的想到了什么令她极不舒服的事,谟宵又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她身边的白烟也越积越多,恍若置身仙境般,却让是有些许莫名的哀伤。
“咦?你身边这个穿红衣服的就是银妈妈今天新带回来的人吧。”
“是啊,长得漂亮吧。当真是‘国有佳人,一笑倾城’呢。”
醉青说着便把檵木往前推了推,好让谟宵看清楚,她说得对不对。
谟宵隐在层层白烟后的凤眼微微眯起,将面前的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最后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了她的眼睛上。
在门框上磕了磕手中的金烟斗后,谟宵冷笑了一声,“呵!看这眼神,怕日后又会是另一个辰月啊!”
醉青也意味不明地笑着瞟了檵木一眼,附和道:“我刚刚也是这么想的呢。”
谟宵又看了檵木两眼后,“啪”地一声将门合上了,动作极快。檵木都没怎么看得清楚,这个白烟缭绕的女子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不过比起这个叫谟宵的女子,她更在意的是她们口中的那个辰月。从醉青的话里她知道了辰月应该是凤馆的头牌,而且曾被一个登徒浪子醉酒后轻薄过。但对于这些卖身度日的女子们,接客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吗?还有醉青和谟宵她们提到辰月时为什么都是一副嫉妒中夹杂着些许同情的样子呢?
“你是不是在想关于辰月的事?”醉青见檵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立马猜到了她此刻的心思。
“是啊”檵木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她,倒也不再费心隐藏,索性将自己的那些疑问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醉青一直侧着耳朵听着,笑嘻嘻的脸上始终看不见一丝严肃或者讶异。只待檵木将想说的都说出来后,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果然是极聪明的,才到这一会子功夫,就弄清了这么多事情。”
檵木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其实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一直都是别人在自顾自地这样夸她。如果她真的聪明的话,就不会到现在都查不到炼狱的线索,更不会在面对幸雨初的时候时常茫然不知所措了。
“辰月住在楼梯右拐的第一间,她平时极少出门,但来找她的客人却是只见多不见少。”
就在檵木以为醉青不会轻易将辰月的事情告诉自己的时候,她却开口了。
“辰月来凤馆的时间也不长,就比你早了半年吧。她这人性子寡淡,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接客还要挑人。这不,都过去半年了,上过她床的男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可她还是红了,名气盖过了这城里的任何一家妓院,那些有钱人每天金山银山地往她房里送,可她还是老样子,看不上眼的说什么都不让碰。”
醉青说到这儿时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狡黠地盯着檵木道:“你知道那样的她为什么还是能红透半边天吗?就因为她漂亮,漂亮得不像人。而且她多才,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可是,红颜终究薄命。碰到你,就是她这辈子噩梦的开始。”
檵木不动声色地撇过脸,避开醉青犀利的目光。心想我既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唯一会吹一点笛子,还经常被已过世的父亲说成像死了人后吹的,她可没信心也没兴趣和那个辰月争这凤馆的第一。
“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还太早了,等你在这凤馆多呆些时日就会明白了,什么叫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醉青凭她在凤馆呆了将近五年的经验来看,这时候的檵木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干净。跟一张白纸谈世俗阴暗,简直比对牛弹琴还要行不通。
檵木也不与她多辩白,她不过只是在这暂住两天,何苦还要费神结下梁子呢。
桃花木做成的门颇重,檵木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推了开来。
重重悬挂的粉色纱帐,古琴、长笛、棋盘,和一张大得夸张的红木床,整间屋子的摆设处处彰显出了这里是妓院这个事实。檵木没来由的想笑,要是幸雨初知道她现在住在这种地方,不知道那张面瘫脸上会出现什么可爱的神情呢。
幸雨初。。。。我们一天没见了,你会有一点点想我吗?
窗外的月光正亮,照得满屋的纱帐都飘渺了起来,恍若不慎闯入睡梦中的粉色精灵,不断地起舞,回旋,起舞,回旋。。。。。。
醉青把檵木带进了屋子,却没有丝毫想走的意思。反而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张贵妃椅坐了下来,又随手拿起一旁桌上跳舞用的羽扇把玩了起来。
檵木不知道她这是个什么意思,只好也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与她静静对视着。直到这会她才总算看清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容貌,不是倾国倾城,也算不上秀色可餐,但绝对是那种越看越舒服,让人有一种想跟她安安静静过日子的冲动。
“别看了。”醉青先别开了眼睛,“我可没你那么国色天香。”
对于别人的赞美,檵木向来都是一笑了之。再美的语句,不是从对的人嘴里出来的,都不能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醉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羽扇,眼睛不知道望着什么出神,嘴里还碎碎念叨着:“你这么年轻貌美,定能找到一个甘心为你送命的人。。。。。。”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檵木的耳朵向来灵敏,还是一字不差地听到了,心里顿时生出些疑问。
“醉青姐姐,什么叫可以找到一个甘心为你送命的人?”
“嗳?”醉青一下子回过了神,懵懵地看向檵木,惊叹道:“你不到我在说什么?”
“不知道啊!”檵木这回到是真无的辜了。
“难怪啊。。。。。”醉青长长叹了一口气,手中的羽扇又轻摇了开来,“这是不夜城一早就有的规矩了,但凡进了此城的女子,这辈子就别想出去了。除非,她能找到一个男子,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她的自由。”
檵木看着那柄白色的羽扇不停地晃来晃去,不禁就暴躁了起来,可嘴上还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只是个传说吧,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变态的规定。”
“啪”羽扇被醉青用力扣在了桌子上,“是传说就好了。。。。。。那样每天就不会有那么多偷偷溜出去的女子惨死在城墙外了。”
畜生!檵木在心里狠狠骂了左生右死一句。他个贱人那么了解不夜城,肯定一早就知道有这个什么死人规矩。难怪他会那么好心带她来不夜城,原来是设好了套让她往里面跳啊,真不愧是天帝身边春风得意的一条狗!
“节哀吧。。。。。。不过也不用太灰心,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机会多的是。”洁白的羽扇再次被纤手执起,明明是秋风乍起的夜晚,丝丝点点的凉意如蜘蛛丝般在不知不觉中将人困住。可醉青就是死抓着那柄羽扇不撒手,仿佛那是她身在汪洋的最后一缕活命浮草。可惜浮草终究只有随波逐流的命,永远都生不了根,也不可能带她离开那浩瀚苦海。
醉青这晚一直在檵木房里待到子夜,直到银妈妈亲自来催她去接客,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走了,连同着那把白色羽扇。
期间她唠唠叨叨跟檵木说了很多凤馆的规矩,和一些接客的礼节。可檵木的心思全都在那个听起来十分荒唐的规矩上,一个字都没听得进去。
只到最后的时候,恍惚中听得一句“今晚早些休息,明天是你第一次登台献舞,可别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