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使君可在城上?”杨国振的声音从城下传来。
“汝是何人?又有何事要寻使君?”城上一个声音传来,不过听他口气应该不是王处存本人。
“在下幽州杨国振,此来只因朝廷命令协助王使君防备李克用军,还望城上开门让我等入城才是!”杨国振一本正经的说道,看他的模样倒不似作伪的样子。
城中大多数人都没听清楚他到底讲的是什么,只听清楚了“幽州杨国振”这几个字。
“幽州杨国振,那不是射死贼酋的飞将军吗!”
“是啊!听人说这飞将军有万夫不挡之勇!十万契丹军被他来回冲杀杀的干干净净!”
“那可如何是好?连十万契丹大军都挡不住他……”
……
城上顿时炸开了锅,河北三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卢龙军击溃了入寇的契丹大部,不可能不被义武军知道。顺带着连杨国振射杀匀得实的事情也一路传到了义武,杨国振更是被描绘成了项羽那等万夫不挡的将星,还博得了个“飞将军”的外号。
“二弟,你去让他们安静下来!”王处存眉头一皱,吩咐一直跟随在左右的二度王处直道。
其实王处存早就到了城上,不过他在没有弄清楚外面的大军来意时不想出面而已,现在城上议论纷纷,他却不能继续看着这场面下去了。
况且幽州军来帮助他抵御李克用,这他妈不是开玩笑吗?
幽州从义武夺走的易州算什么,况且天下人谁人不晓得自己与李克用的关系,自己何须人来帮助。
“在下王处存,多谢杨将军的好意了,不过王某这儿安全的很,杨将军还是回去!”王处存也穿着铠甲,不过铠甲穿在他身上却显不出勇武的味道,反倒显得不伦不类的,一撇胡须更是碍眼之极。
“可否让某入城详谈!”其实杨国振知道这一仗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可能性不大,不过他还是希望能靠着这次四镇合作荡平河东,王处存失去靠山的情况下,威逼他乖乖离开。这样也省的遭遇大仗造成伤亡,而且战乱一起,难免定州的百姓也要受难。
“杨将军请回吧!在下就不多留了!”说完王处存就要下城了。
“哈哈……”杨国振千里迢迢的跑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被王处存教训一顿吗?既然王处存不给面子,他也没必要载给他留什么面子了。
“王处存你休要自误了,今日四镇十万大军齐聚河东,其势必如犁庭扫穴,李克用自身尚且不能保?难道尔还要指望他么?今日某好意相劝!他日可只会有刀剑相向了!”杨国振话中威胁之意尽露。
现在天下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李克用不仅不会败还会彻底的占据昭义镇,所以想必王处存现在的心中也是日日担忧的吧!
这番话说完,他就注意的看着王处存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王处存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不过逡巡一会儿后,最终他还是没有下令开城门。
“王处存,他日兵戈相见可莫要怨某!”杨国振说完这句就准备转身打马离去。
“杨国振你这狗贼!我定州军难道还会惧你不成,尽管放马过来就是!”不料此时,却突然有个人站在城上开口大骂道。
杨国振不声不响横槊马背上,闪电般托弓在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狼牙箭,瞬间拉到满弦,不待那人反应过来,箭已射出,狠狠的钉在了那人的胸膛上,弓箭的余劲更是使得那男子的身体如被巨锤撞击了一般倒飞出去。
城上一片的混乱,不过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去寻找城垛掩体,而不是去看那被射中男子的情况。
“哈哈哈……”杨国振重新背上弓大笑着驱马离去。
其实王处存一直都并没有离去,他只是站在城楼当中,杨国振看不到他而已。
此刻的他却是一脸的铁青色,其实杨国振所说的正是他所担心的,定州全城兵马不过五千。
若是李克用被荡平了,那他在成德军的眼中与蝼蚁无异,三镇随便哪一镇都能轻易地灭掉他,可是他却很不甘心就这么交出定州,现在天下谁不知道朝廷气数已尽,兵权在握的节度使才是天下的主人。
他当初得到义武节度使之位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现在让他轻易地放弃定州,他……做不到!
“你去看看王买的情况怎么样!”刚才站出来辱骂杨国振的那男子是王处存的亲卫统治王买,虽然他这么问,但是刚才的情况他也看在眼里,恐怕王买是活不了了。
果然不一会儿,去查看的军士回来回报他,王买死了。
……
晚上,定州城头一片的灯火通明,不时的有巡逻的人影晃过。易州军的驻地也不时的有探马四散而出,他们都是胆大无比,甚至直驱到定州城下查看定州军的情况。
杨国振自己见到的两次大战都是夜里的偷袭战,轮到他自己驻军了,他当然会把探哨安排的紧紧的,不给敌人夜袭的机会。
云三郎本来是易州乡民,读过几年私塾,孙鹤到易州担任刺史的时候,组建了一都军士,他就是在那时候成为兵丁的。后来在张睿大练兵的时候,他靠着年轻力壮和刻苦训练成功的成为了删选下来的战兵一员,还当上了班长的职务,此刻他就这么看着帐篷顶发呆。
他脑中一直回响的是先前杨使君在点将台上说的话,据他所知,杨使君就是从一个普通的军士一路靠着杀敌立功升官的,在幽州的时候更是一举射杀贼酋,立下大功,才得以封授易州兵马使。
云三郎读过几年书,所以他也知道历史上的很多靠着军功封侯拜相的例子,比如汉代的卫青,本朝的开国功臣秦叔宝程咬金。他自然也是想要学古人一般出王入相,先前他是一直都憧憬万分的,但是此刻到了战场上,他却莫名的有些恐惧了。
“还是钱兄他们好啊!守在易州就行了!”突然他的脑中冒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把他吓了一跳。
“我这是在想什么呢?”他用力的甩了甩脑袋,想把这种荒谬的念头甩出脑袋,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越想越是觉得害怕,他怕自己会死在战场上,那自家的妹妹该怎么办啊!
想着想着,他就慢慢的睡去了,不过他的脑中却一直有一副自己不知道被一支哪儿飞出来的利箭射死的画面。
……
“校尉,你说杨国振那张弓有多大的力气啊!”此刻的定州城上同样的不平静,一群军士坐在地上看着一片黑暗的城外。那儿不时的会有马蹄声传出,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杨国振是不可能再攻城的了,所以他们也不再用心的巡逻了。
听人说起这个,其他人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校尉是一个青年人,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显得很骇人。
他听到这话,露出了不自然地神色,同时脸上伤疤一阵跳动,看似十分恐怖,不过众人长久以来都习惯了,也没人露出什么害怕的神色。
“尔等休要乱说,怕不要被王使君责怪了!”说出来的话却与他勇猛的外表不相符的谨慎。
“照我说啊!王处存是万万挡不住杨国振的,飞将军之名岂是乱叫的!”这时一个蹲在黑脸刀疤汉子旁边的一个男子忽然开口说道。
说完后他也是蛮不在乎的一副神色,不过黑脸刀疤汉子却神色一变,厉声低喝道:“周传虎你休要乱说,搅乱了军心,惹来王使君责怪,看谁能救得你?”
那瘦弱男子却还是那副不在乎的样子:“照王处存这样子下去,能有得什么前途!周阳五你骁勇善战,上次若不是你救得他,恐怕他早被王镕捉了去,现在倒好,区区一个城门校尉就把你打发了,他家的兄弟寸功不立倒身居高位了……”
说道这里,周传虎倒不再说话了,只是不忿的瞪着发怒的周阳五,周阳五气的站了起来,作势要打他。
几个军士赶忙站起来扯住了周阳五,好言相劝之下才让周阳五安停下来。
接着众军继续分散巡逻,周阳五是城门校尉本来的职责是负责定州防务的,可是因为王处存不相信他,所以这些防御上的事情都是王处存的弟弟王处直在安排,他只是挂个名罢了。
实质上他的权利只在于巡逻城墙这种苦活,他一路走过,看见的军士都笑着与他行礼打招呼,可见他在军中的人缘是极佳的。
周阳五本是晋阳李克用手下的一员小将,在李克用援助王处存的时候立下大功。结果被王处存从李克用那儿要了过来,谁料现在王处存却因为忌惮他的勇武压根不肯重用他,他周阳五又岂是那卑鄙之人。
那周传虎是他的堂弟,其实虽然他表面上呵斥周传虎,实质上心中也是十分不忿的,不过他为人比较厚道,也不愿多说王家兄弟的不是罢了。
天渐渐的亮了,城外的炊烟袅袅飘起,城上一夜未眠的周阳五几兄弟揉了揉发涨的双眼,看了眼照在城头上耀眼的阳光,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他们都累得睁不开眼了。
不过在上官命令没下来的时候,他们还是不可以离开城头休息的,强撑着周阳五几人依旧立在城头上。事实上周阳五所走过的地方,那些军士都斜靠在城墙上休息,只是在周阳五过来的时候才会站起来做做样子,周阳五也不能说什么,毕竟都劳累了一夜了。
王处存却是在城楼里休息,一直到得了天亮才醒了过来,不过醒来的她却是一脸的愁容。
被自己夫人所鼓起的那点勇气早就在昨夜的噩梦中消散了,他最害怕的莫过于李克用就此一蹶不振,那他也就完了。
夜里也不知道被惊醒了几次,一点点微小的声响都让他以为是城外的杨国振攻城了。
就这么不安稳的挺到了早上,眼中却是一片涨红,显然是没睡好。
“阳五!昨夜情况如何?”看到周阳五,王处存揉着头问道。
“回使君,昨夜一夜皆无异样!”周阳五拱拱手说道,说完还揉了揉眼。
“阳五你且去休息吧!”王处存当然看出来周阳五很疲惫,于是开口说道。
周阳五有说了些情况后就听命的转身下城休息去了。
王处存看着周阳五的背影有些头疼,虽然周阳五骁勇善战,不过他却不敢信任周阳五,城中的军事大多被他委任给了二弟王处直,一家人总是更容易得到信任的。
“若是二弟也能如周阳五一般骁勇善战那就好了!”王处存暗暗的想到。
接着他的眼睛就看向了城外,那边不足一里的地方就驻扎着杨国振的一千大军。
眼中渐渐的蒙上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