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间,德兴酒楼里里外外人声鼎沸,跑堂的小二或端着菜或招呼客人忙里忙外的走着,唐允儿穿着民间的纱裙,风风火火的冲进德兴酒楼,随手抓着一个店小二慌忙的催促:“快把你家小姐叫出来!”
“感问小姐是……”
“等你家小姐出来见到我就知道了,事态紧急,这可是关系着你家小姐的终身幸福!耽误了,你负责?”
店小二本来还有些犹豫,但听唐允儿这么一说,哪敢耽搁,小姐的终身幸福呀!之前抛绣球的事不了了之,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都要当真的,如果真让他给耽搁了,段老板一定宰了他。
店小二忙不迭的点着头,一溜烟的窜进后院去叫他们的大小姐。
过了一会儿,段喜萱就从后院走进来,抬头看是唐允儿,立马转头准备回去。
“哎哎哎,段喜萱,你别走呀!”唐允儿拉住了她。
段喜萱脸色铁青的转过头,冷冷的说:“你又来干什么?我已经找人给水丞相传话说抛绣球的事就这么算了,你要是来吃饭,就在大堂里坐下,自会有人来招待,如果没别的事,恕本小姐我不奉陪!”
“别那么说嘛,绣球的事,我知道错了,不该去凑热闹,接到绣球还躲着不出现,害你背上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我这不是来赔罪的吗?”唐允儿陪着笑说。
“不敢当,我是一介草民,哪敢让官家小姐赔罪。”
“喜萱姐,别对我那么无情嘛,为了赔给你一个好夫婿,我可是找了很久呢,最近才找到几个合适的人选。”
“别叫我姐,我可担不起,不用给我找人选,我不需要。”段喜萱说完又想走。
唐允儿看到,赶紧拦住她,“先别急着走,去看看也好啊,那几个人选都是水衍云,就是我表哥朝廷里的好友,个个都是一表人才,我表哥现在正好跟他们在湖边饮茶聊天,我们快去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我不去,你要去自己去。”
“别呀,就当出去游湖也好啊,我们偷偷的去看,不惊扰到他们不就行了。”
唐允儿看出段喜萱还要拒绝,又接着说:“我很感谢喜萱姐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抛绣球的事,可是我还是心有愧疚,毕竟是我搞砸喜萱姐的婚事,说不定现在喜萱姐就有一段美好的因缘了。”唐允儿故意用可怜的语气,企图博取段喜萱的同情。
可惜段喜萱不吃这套,依旧冷硬的绝决:“不用了,谢谢,只要你离我远点,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这个软硬不吃的女人,真是难搞!唐允儿在心里嘟囔着,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难搞的公主!“喜萱姐,今天我是一定要把你带去的,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只要强行把你帮走了。”唐允儿面露遗憾的说。
“你敢!这里是德兴酒楼,大堂里全是人,你要是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掳人,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一定会去衙门告状!”
“喜萱姐,你没听过‘官官相护’吗?”唐允儿笑嘻嘻的说。
“你……”段喜萱还没说完,就被唐允儿打断,“喜萱姐,要不要试试?”唐允儿依然笑嘻嘻的。
“你……算你狠!”段喜萱认输了,先不管这小丫头说的话是不是在唬她,但她不敢冒这个险,大堂里还有那么多的食客,如果都吓跑了,那她的酒楼就亏大了,就跟她去探探究竟,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人长得好看俊俏,养养眼也好。
“那我们走吧!”唐允儿不理会段喜萱像是结了冰的脸,上前挽着段喜萱的胳膊就往外走,那亲昵的样子,让在大堂里来往送客、端菜的店小二都摸不着头脑,都在想他们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结交了这样一位娇客。唐允儿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兵不厌诈,真是个亘古不变的夺胜良言。
烟袅居坐落于白玉湖边上,是京都城内文人雅士的聚集之地,虽是食肆,但不设大堂雅间,反而是一个个依湖而设的凉亭,以间隔的湖水作为天然的屏障墙壁,每个凉亭之间的距离也恰到好处,既不会打扰到旁边凉亭里的客人,也不需要担心在凉亭里的对话会被人窥探到,并且每个凉亭里都放有文房四宝和古琴,供文人雅士娱乐之用,并且烟袅居不仅环境幽雅,连做出的菜肴也与湖水环绕的凉亭相辅相成,所有菜品都以诗词、典故为名,并且都将菜品装点得精致细腻,宛如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而此刻,水衍云正和同朝为官的好友一起在烟袅居的一个凉亭里小聚,在不远处相连的长廊里,穿着烟袅居侍女衣服的唐允儿和段喜萱端着菜混在上菜队伍里。
段喜萱依然冷着脸,唐允儿在一边小声的说:“今天跟水衍云在一起的五个人分别是礼部尚书公孙浩,刑部尚书白怀佑,御史钟离宇文,工部尚书叶知和吏部尚书明谨然,都身居重职,俸禄也不少,年龄与你都相当,全都没有婚约,一会儿你看上谁都行。”
“你当这是菜市场买菜,看好就给钱?”
“当然不是,只是先偷偷看看,有喜欢的,我再安排你们单独碰面嘛。”
“对,真是‘偷偷’的!”段喜萱有意加重“偷偷”两个字,唐允儿不是听不出来段喜萱的嘲讽,要是有更好的方法,她也不想扮成侍女,可是水衍云防她防得紧,黑令棠好不容易得到他今天要在烟袅居会友的消息,找人传给她,她就马上带段喜萱来了,如果突然出现,不说会不会暴露她的公主身份,光水衍云那边黑令棠就不好交代,她不是怕连累黑令棠,而是怕以后不会再有那么好的内线了。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快带上面纱,就是亭子里面那六个人。”唐允儿提醒着。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配合的戴上面纱,抬头看看亭子里的人,都是朝廷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还聚集了那么多,不看白不看,不过他们的装束真一致,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差不多,只能靠脸来区别。
挪着步子向前走着,唐允儿小声的介绍说:“穿白色书生杉的是水衍云,你见过,坐在他旁边穿黄色衣服的是明谨然,穿青色衣服扇着扇子的是公孙浩,穿湖绿色的是钟离宇文,那个穿深青色的衣服的应该是叶知,穿青灰色衣服的大概是白怀佑。”
“应该?大概?”
“唔……可能是,他们两个我也没见过,是黑令棠,就是我另一个表哥说的。”虽然段喜萱掩着面,但唐允儿就能感觉到她面纱下所露出的讪笑,无所谓,笑就笑吧,只要段喜萱能找到合适的夫婿,让她笑多少下都没关系。
这时的凉亭里,水衍云虽然嘴角依旧挂着笑,饮着茶,但总有些心神不宁,临出门前,碰到黑令棠,他没来由的对他一笑,那个笑太不寻常了,也太耐人寻味了,而且这几天,那个顽皮公主也没来吵他,虽然听皇上说被**的政务困住了,但他不认为那点事儿就能绑住她,而且她那天说要帮段喜萱找夫婿不是说着玩的,他不相信她那么容易就放弃,一定会找机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正想着,烟袅居的上菜队伍走进他们的凉亭,一个个侍女穿着白色长裙,用白纱掩着面,训练有素的在桌上摆放着饭菜,按着烟袅居的规矩,从里向外,顺着日晷的时间移动方向摆放着荤菜、素菜、凉菜和凉果。在摆放素菜时,突然有一个摆偏,紧接着第二个也脱离了原来既定的位置,水衍云抬眼一看,只觉得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很眼熟。
唐允儿放完菜,下意识的看向水衍云,恰巧对上水衍云审视的眼神,唐允儿心里一惊,惨了,不会被认出来了吧!唐允儿心虚的低下头,这个动作提醒了水衍云,怪不得他觉得眼熟,原来是唐允儿,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公主,只有她在低头时会脖子轻晃一下才低下去,他虽然料到她会出现捣乱,但没想到会这么早。
感受到一直被盯着看的强烈视线,唐允儿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既然躲不过就先下手为强,之间唐允儿一把拉下脸上的面纱,一边先声夺人的说:“衍云表哥!”
在座的五个人都被唐允儿吓了一跳,他们都没听水衍云说过他表妹来了,再一看,那不是唐轩帝的宝贝公主吗?怎么变成水衍云表妹了?虽然心里表示疑惑,但都没说不出,不知道唐允儿葫芦卖的是什么药,如果不小心坏了她什么好事,以这个公主的个性,吃不完兜着走的一定是他们,所以隔岸观火是明哲保身的最佳上策,但熟不知唐允儿这次就是打他们的主意。
“你怎么在这里?”水衍云不动声色的问。
“人家对表哥的这几位好友慕名已久,早想拜会,你又不带我来,我只好自己偷偷跟来了。”唐允儿说完,也不等水衍云有什么表示,就拉着段喜萱径自介绍说:“各位大人,小女子叫金萍儿,是衍云表哥的表妹,给各位大人行礼了。”说完还有模有样的福了福身,接着说:“这位是我的好姐妹,段喜萱,是京都城有名的德兴酒楼的大小姐。”她拉拉段喜萱的袖子,提醒她拿下面纱行礼,段喜萱只好扯下面纱,行礼:“段喜萱见过各位大人。”
除水衍云外的五个人差不多看清楚形式,公孙浩扇着扇子说:“既然‘萍儿’表妹和段小姐都来了,那快坐下一起用午膳吧。”
唐允儿倒也不客气,拉着段喜萱就在空位坐下。她环视了一遍桌子边的人,乌黑的眼珠转了两圈,就直截了当的说:“在座的各位大哥,你们近期有成家的念头吗?”
唐允儿话一出口,坐在桌边饮茶的各位包括段喜萱在内都呛到了,都没想到唐允儿说得那么直接还毫无掩饰,凉亭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却无人回应唐允儿的话。
唐允儿又再补充说:“我身边的这位美人,才貌双全,内外兼修,德兴酒楼的大小姐,年龄也与在座的各位大哥相配,这样好的美人仅此一位,你们在座的谁有意向?”
段喜萱踢了唐允儿一脚,真把她当店里卖的货物了?就差没说先到先得,降价特卖了。但唐允儿并没有住嘴,反而说得更加起劲:“公孙大哥,听说您家父最近在催促您结婚,您应该还没有人选,我身边这位段小姐怎么样?”
被点名的公孙浩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如果摇头,这姑娘就坐在这儿呢,当人家面拒绝很伤人家姑娘的面子,而且说不定也会得罪了这个有仇必报的公主,如果点头,那就等于应了这门婚事,他还想再多逍遥几年再说。
“还有钟离大哥和明大哥,家里的老太太不是催着让你们抱孙子给她们看吗?没有媳妇何来的孙子?难不成你们真打算随便去借个孩子混乱充数骗老人家?身为朝廷命官,这算不算犯法呢?刑部尚书,白大哥,你说呢?”
钟离宇文和明谨然低着头,心里在疑惑怎么他们随便说的玩笑话都会让唐允儿知晓,他们一致看向最有可能出卖他们的水衍云,水衍云被他们瞪得很无辜,他也不知道唐允儿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但随即又想到黑令棠那不同寻常的笑,一切就了然了,这个老狐狸,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了他。
叶知也低着头不敢出声,生怕下一个被点到的就是他,而被点名的白怀佑也不敢应声,虽说唐允儿不是问他婚事的事,但保不齐他下一回就顺便问他有何想法。
看着一个个低下头噤声的五个人,除了水衍云在一边闲适的扇着扇子,个个都紧张的不发一语,整个凉亭静的像是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回音。
唐允儿还想说,被段喜萱拉住,小声呵斥:“你还嫌我丢脸丢不够是不?你让我跟你来,我也来了,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吧?大小姐,你能不能好心放过我,你要想找人玩,别拉着我行吗?”
唐允儿有些委屈,她真的是想要帮段喜萱找个好夫婿,成就一段好姻缘,怎么都不配合她。
段喜萱接着说:“我要走了,要玩你自己玩去,别拉着我,如果没什么事,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就当做我们从来不认识,不用费心帮我找夫婿了,绣球的事就这么算了。”段喜萱站起身,对着在座的各位落落大方的一福身说:“喜萱突然想起有紧急的事要办,先离席退下,欢迎各位日后光临德兴酒楼,喜萱一定拿最好的酒菜来招待各位,各位回见!”
段喜萱说完也不等他们告别,扭头就走出凉亭,向连接大门的长廊走去。
主角都走了,他们这些配角也趁机开溜,于是白怀佑、叶知、公孙浩、明谨然、钟离宇文全借故离开,转眼间就剩下水衍云和唐允儿还坐在凉亭里。
水衍云扇着扇子扫视一眼空空的座位,问唐允儿:“好玩吗?”
“什么?”
“玩够了?”
“你到底再说什么?”
“公主,你弄这出招亲戏码,把我的朋友都吓跑了,玩够了吗?”
“我没在玩,我是认真的,是真的想帮段喜萱找个好夫婿。”
“资料是黑令棠给你的吧?怎么不找无风楼的人下手?”
“独剑山庄和无风楼都在岭云城,离京都城太远了。”
“独剑山庄虽然在岭云城,但无风楼遍及天下,京都城里也有。”
唐允儿摇摇头,“不行呀,无风楼里规矩那么严还那么冷酷无情,怎么能做人家夫婿?”她听水衍云说过无风楼里的规矩,整天消掉记忆的,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把自己有过夫人的记忆给一并消掉啊。
唐允儿突然笑得谄媚的看着水衍云。
水衍云警觉的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哪有,我哪有打什么主意。”
水衍云不信任的看着唐允儿,唐允儿被盯到发麻,只好承认:“好吧,是有一点点小事想求你帮忙。”
“公主,别用‘求’字,臣受不起。”
“哎呀,受得起,受得起,只是一点点的小忙。”
“说来听听。”
“你先答应我。”
“你先说。”
僵持不下,唐允儿只好认输,“好吧,就是想让你再帮帮忙,让你其中一个好友娶了段喜萱吧,她真的很好,等娶了她就知道了,一定不会……”
“平津公主,”水衍云打断唐允儿的说,“这已经不是一点小忙了。恕臣无能,帮不了公主。”
水衍云马上站起身,准备走人,唐允儿伸手拉住他,“别走呀,哎哎,你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
水衍云没有说话,只是停住了步子。
“求求你了,水大丞相,衍云大哥,英俊潇洒的水丞相,帮我这个忙吧。因为我一时的贪玩,弄得段喜萱没了夫婿,虽然她说不计较,但我真的很内疚,真的很想赔她一个夫婿,你一定要帮帮我呀。”唐允儿试着动之以情。
“行啊!”
唐允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行!”水衍云答得干脆。
“真的,太棒了!”唐允儿高兴的跳起来。
“但是……”水衍云又说。
“还有但是?”
水衍云狡猾一笑:“如果你一个月内没再闯一次祸,我就帮你。”
“不闯祸?”
“对,不惹麻烦,大麻烦小麻烦一样都不能有。”
“这是在难为我。”
“臣不敢。”
“好,那一言为定,如果我一个月内大祸小祸都不闯你,就帮我给段喜萱找个好夫婿。”虽然这是个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但为了让水衍云帮她,只能忍了,大不了这一个月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孤僻公主,在自己寝宫里多一个月,总不会惹祸了吧。
“好,一言为定。”水衍云应着,露出狡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