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瑜把长衫往身上一披,匆匆往院门口走去。
仍是初夏的夜,空气显得湿润和清恬,已经去了春日的寒,而伏日里浓烈的躁又还没来。
迎面而来的,是沾染了露珠气息的风,让人的心也跟着清新起来。
记不清从何时,已经习惯大步疾行。
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没能在这样的夜晚,仰起头来认真看一眼,头顶繁星点点的夜空。
有人说,世界上最美的景色总是在那里,并不在于你何时去,而是在于你与谁同往。
周东瑜轻轻一跃,如飞般迈过门槛,已经看到马车静静等待在那里。
难得车里的人,此时需要他同行。
夜色如水,车里也没点燃一根蜡烛,不觉得黑么?
如里车里的人,此时就站在面前,庭院里的这树下,会是怎样的一副景况呢?
周东瑜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面颊,朝一动不动的马车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马车旁站着个小厮,似乎一直在暗夜里,陪同车里的主人等着他,刚要问,那小厮先施一礼,赶在他之前发声问道:“是瑜少爷么?”
他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身影,想起这名小厮曾在中元节前,从山上挑着担子到府里来送过节礼,那天,他还问过这小厮的话,如此便忽的想起他的名字来,轻声道:“嗯。他们需不需要......要先到房里歇息片刻,?”
合生在黑暗中摆摆手,语气有些焦灼:“大少爷,二少奶奶说不必了,着急赶路呢。”
周东瑜想想也是,便不再承让,低声道:“你上车吧,我自己骑马,跟在你们后面。速度随你们自己,反正我紧紧跟着便是了。”说罢,便转过身去门口桩下去牵自己的马。
星光点点之下,马车与单骑,在寂寥的街巷里,一前一后行起来。
不知道缓缓走了多久,年轻的车夫将缰绳一勒,马车晃了两晃终于停稳。
合生跳下来,站在车门帘外,朝里面轻声道:“二少奶奶,咱们到了。”
周东瑜见状,也提前将马牵至一旁拴好,一起站在马车外面,等着接应。
车门帘一挑,一个圆脸的丫头先下了地,把门帘卷好,将双手往车里迎过去。
周东瑜知是这主仆二人,想把孩子先抱出来,上前一步朝丫头道:“你去吧,我来。”
丫头愣了一下,慢慢退到他身后。
车里先是伸出来一只手,想要抓握着支撑一下,周东瑜连忙把胳膊递过去,绷着劲儿等着。
梅馥在车里紧紧搂着周昱瑾,伸出的手先是抓了个空,深深的夜色下也看不到什么反光的东西。
无奈之下,整个人深吸了口气,右手紧紧搂着周昱瑾的脖颈,让孩子的头稳稳枕在自己柔软的臂弯里,伸出的左手抓到个软软的东西,借着这当口双臂用力一撑,牢牢把周昱瑾紧紧抱在怀中,借着依稀的星光,小心翼翼随着软软的东西牵引着,从马车下了地。
脚刚一落地,一双大手便伸了过来,想要将怀里的孩子抱过去。
梅馥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脚下一滑,手指上的力度不够,孩子松脱了手。
幸好,刚才伸过来的那双大手,稳稳地把孩子接住了。
梅馥着实吃了一吓,定睛朝此时抱着孩子的高大身影瞧了一瞧,才发现这人是周家大少爷周东瑜:“你放下他,我来抱。”
周东瑜没有理睬这个,想是在暗中贴身感到了孩子的体温,声音听着比她还要着急:“到地方了吗?”
梅馥收回了手,看丫头已经敲开院门,忙朝周东瑜一摆手:“随我来。”
三个人护送着孩子,穿过抄手游廊,长驱直入到寺院最深处的一处茅舍之外,等着里面的小沙弥传唤。
周东瑜刚才在大门时觉得十分眼熟,现在才想起,这地方不正是广济寺么。
难道?她能请动那位神通广大喜怒无常的颠僧,为周昱瑾治病不成?
这寺院实际上一直享受着周家的香火供养,可是半年前周夫人因急病需要医治时,这颠僧突然发起疯来,死活就是不肯随他去。
这位颠僧的疯,在本地是有了名的。何止是他们周府来请,听说府台大人派人前来,这僧人疯病犯了,也是哪里都不肯去的。谁要是真和个疯子较真,那岂不是要被人笑话?这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听母亲说,周昱瑾上山前,也得过一次恶疾,是她派下人连夜向寺里的疯子求了药医好的。也不知真假。
正想着,茅草屋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里面萤火虫般的一灯菊豆,让人看不清屋子里面的人,也看不清屋里的状况。
小沙弥出来,朝他们施了一礼,朝梅馥轻音道:“施主,师父请您带孩子进去。”
梅馥连忙点点头,转过身来,与周东瑜对视一眼,伸手将周昱瑾接过去,独自抱着孩子,进了屋子。
茅草屋的房门“嘎吱”一声,复门合上。
周东瑜见紧紧跟随在梅馥身旁的贴身丫头,都不敢擅自往前一步,也便索性直得远一些,独自在一旁站着等。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屋门“嘎吱”一声打开,梅馥有些焦急地从里面走出来,朝他走过来,道:“大少爷,请你进前一步说话,我有要事相商。”
周东瑜忙朝迎过去,跟梅馥并排站在茅屋外数米开外,等着对方开口。
梅馥直言不讳道:“大少爷,既然你肯同行到这里来,肯定是愿意相助的吧?”
周东瑜不明白什么意思:“嗯。”
梅馥坦率道:“我当时让门房找你时传过话,需要向你借样东西。那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位大夫到底需要什么。刚才,才刚刚知道。不过,知道了,就得先跟您说明白。”
周东瑜听得一头雾水:“嗯。”
梅馥接着道:“简短结说,屋子里的大夫说,昱瑾的病,并非实症,而是中了一种难解的奇毒,由于毒性太烈,昱瑾又正处年幼,现在生命垂危,毒性已经渗入血液。唯一的方法,便是找来一位血亲,进行换血治疗,帮他抽掉体内的毒血,再注入血亲健康的血液。大体就是这样,因为大夫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并且血亲在换血术中,也可能由于失血过多或其他原因,引起生命危险。不知......不知你是否愿意帮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