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摇了摇头，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应一起下山接应。”莫牙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
元宝道：“蓝伯父他们最快也要明日中午才到，明日上午，咱们可下山与他们会合。”心中想道：“晚上时候，可再让胆小鬼去探探情况。”
且说到了晚间，虎啸还没有回来，其他合官、合叶等人依旧对元宝心存芥蒂，躲着元宝远远的。元宝没有心思在客房里面休息，元宝心挂蓝悠悠等人，总有一丝隐忧。独自出来，在此万仞孤峰之上，虽然是黑夜，元宝通过天眼，看着四周，如同白昼。雨后华山，犹如婴儿眸子般清亮。
元宝走到观外，将胆小鬼召唤出来，胆小鬼一出来，便道：“被你召出来，准没好事。”牢骚归牢骚，胆小鬼还是按照元宝的吩咐去了。
原来元宝听胆小鬼说，无量观内有很强的法力，胆小鬼不敢靠近，在观内召唤胆小鬼，胆小鬼绝不会出来，所以，只能出去将胆小鬼召唤出。
且说元宝，将胆小鬼送走后，元宝缓慢踱回观内。心中忧虑，在华山的路上，“阴阳双枯”的蛊都够难对付了，特别是金蚕蛊，如果不是碰巧打雷，自己也不能用“雷电交加”将金蚕蛊灭掉。不知道燕堂主的蛊……元宝想到此，摇了摇头，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你也有叹气的时候？”一女子声音问道。元宝循着声音看看去，只看见一面墙，并没有看到人。元宝心中奇怪，明明听到声音，怎么看不见人？自己天眼已开，即便是游魂野鬼，也难逃自己法眼。
“不用找了，你看不见我。”声音来自此墙。元宝细看此墙壁，是一石墙，东北西南方向，高出院墙许多。石头缝隙处青苔漫遮，湿漉漉地。
元宝围绕着此墙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样。元宝正在诧异之际，身后有人声音道：“这是一面挡风墙。”回过头来，是莫牙先生。元宝向莫牙先生问候了几句，然后问道：“刚才我听见此墙说话。”
莫牙先生道：“墙哪里会说话，山风吹在此墙上，呜呜作响，往往令人误以为是说话。”元宝道：“还有这样的事情？”莫牙指着四周无量观墙壁道：“无量观建在万仞孤峰之上，山风一年四季不停歇，师祖爷为了抵御风邪，建了这面挡风墙。”元宝对风水也略有研究，随着莫牙手指四处看了看，恍然大悟。此墙立于此，便削弱了南北两侧风势。
莫牙先生道：“光抵御风还不够，阳间的风能够抵御了，阴间的脏东西怕随风而来，这样的话，风挡住了，脏东西也同时挡住，落在观里。于是祖师爷为了防止脏东西落在此挡风墙上，便在上施咒封符。”
元宝道：“原来如此。”心道：“怪不得胆小鬼说无量观有很强的道法之力，法力来自此墙。”
莫牙先生问道：“少侠还不休息，莫不是担心蓝家堡等人？”元宝点了点头，道：“道长不眠，恐怕担心虎啸走向邪路吧。”莫牙也点了点头，道：“虎儿到现在没有回来，很是担心。假如……假如虎儿真中了你所说的迷情蛊，还望少侠摒弃前嫌，救他一救。”元宝：“那是自然。”内心反问自己，如何救？
元宝心中一动，问道：“观中难道连个下人都没有，就这几个弟子？”莫牙先生道：“当然有，虫蛊围观之前，我让其他人都离去了。”
元宝道：“观中是不是有一男一女两个童儿？”莫牙瞪着眼睛，并没有感到诧异道：“你怎么知道？那是火头工阿福嫂的一对双胞胎儿女。”元宝扼腕叹息道：“这就对了。”莫牙先生对元宝感到诧异的次数太多，都已经麻木。元宝心道：“阴阳双枯，本鬼蛊道长就是灭你十次，也抵偿不了那对孩儿的性命。”
莫牙先生独自去睡了，元宝一人站立挡风墙下，等候胆小鬼，偏偏胆小鬼迟迟没有动静。
元宝心道：“星光灿烂，耍套剑法岂不更惬意？”掏出聒噪，一抖手腕，风雷动乾坤，这套伏羲剑法已经与木剑元宝融为一体，一招一式，精彩绝伦。
甫一练完，元宝就听“呜——呜——”好像女子哭泣声。元宝连忙回头看挡风墙，笑道：“要不是莫牙先生提醒，还真将此声音当成女子哭泣。”此言一出，呜呜声音更剧。
元宝心中大骇，心道：“此声音也太过诡异。”于是又绕着挡风墙转了一圈儿，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自语道：“难道幻觉？”
“见到少侠舞剑，往事被勾起，情不自禁哭泣呜咽，反倒惊扰了少侠，请少侠担待则个。”墙里的声音，字字珠玑。
元宝后退了几步，仗剑防护。
墙内声音又道：“哎！少侠莫慌，本妇人有话想请教，还望指点迷津。”元宝定住神，道：“你是何人？”
墙内少妇幽咽道：“奴家本一苦命女子，贱名不值一提，恐有辱公子仙耳。”
元宝定神道：“你问何事？”
少妇人道：“不知道金少侠所练剑法是否叫做‘伏羲剑法’？”刚才金元宝与莫牙先生寒暄之时的称呼都被此墙内妇人听见，知道元宝姓金。
元宝先是一愣，自己这套伏羲剑法，知道的人甚少，此墙中妇人一见便知道是伏羲剑法。接着点头道：“不错。”
墙内少妇道：“少侠此剑法师承何处？”
元宝道：“一次偶然，从一石洞中所得。”
少妇略显失望，道：“原来是这样，还道是……哎！”
元宝对妇人道：“在下也有一事，想请指点一二。”
少妇道：“少侠尽管讲来。”
元宝道：“你怎么到了墙里面去？太……太匪夷所思。”
墙内少妇，道：“这——都拜我的夫君所赐。”语气冷漠，满怀怨恨。
元宝哦了一声，道：“说来看看？”
墙内少妇道：“少侠，你可知人世间最毒的是何物？”
元宝道：“那恐怕要算是蛇蝎、鬼怪、蛊虫之类。”
少妇幽怨道：“人世间最最毒的既非蛇蝎、鬼怪，亦非蛊虫之类。要说最毒之物当然莫过于人心。”
元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少妇继续道：“都说人心狠毒如蛇蝎，孰料人心比蛇蝎还毒呢。结发十多年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落得个惨死丈夫之手？你说这样的男人是不是比蛇蝎还要狠毒？”
元宝啊了一声。
少妇道：“虎毒尚不食子，可人呢？弑父、弑君、杀妻灭子，是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元宝道：“难道你的夫君还……”
墙内少妇道：“不错，我的夫君不仅杀害了我，还将他的亲生儿子推下悬崖，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大逆不道？”
元宝怒道：“岂止大逆不道，简直畜生不如。”
少妇又呜咽起来，道：“谢少侠如此说。”
元宝道：“不知道你的夫君是谁，让本少侠见到，定将他碎尸万段，剁碎喂狗。”
少妇幽怨道：“多谢少侠侠义之心，苍天有眼，我那夫君早就死了。他生前曾经当过华山掌门，叫邓海霸。”
元宝一听“邓海霸”，蹦蹦往后倒退几步，指着墙内少妇，惊悚道：“你、你、你是——”邓海霸在纯阳洞里纯阳真人的信里提过，是纯阳真人的女婿。元宝的脑袋嗡的一声，照此说来，墙内少妇应该就是孙塞姑？
墙内少妇奇道：“你好像知道邓海霸？”
元宝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孙塞姑。”少妇一听孙塞姑，语气大变，甚至有些颤抖：“你、你、说什么？”
元宝道：“你难道不是孙塞姑？”
少妇恶狠狠道：“孙塞姑，我恨不得将她的心挖出来。”元宝怔住，奇怪道：“你不是孙塞姑，那你是谁？”
少妇沉默了一会，道：“我娘家姓姜，我叫姜秀兰。”
元宝疑惑问道：“邓海霸的妻子不是孙塞姑？”
少妇呸了一声，幽怨道：“不错，孙塞姑是邓海霸的老婆，那是邓海霸来华山之后的事情，在这之前的事你怎能知道？哼！别说你一毛头小子，整个华山都恐怕不知道真相。”
沉默了一会，少妇缓缓道：“我与邓海霸原本是甘肃金昌人，自幼相识。少女时嫁与他，夫妻恩爱，两三年后生了一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少妇语气满怀甜蜜，听得出来非常怀念那段日子。“也许生活太过平淡，邓海霸非要去华山拜师学艺，想学出一技之长，谋份押镖的差事，我想‘男儿志在四方’，便让他去了。谁知一走便是七年，连封信都没有送回来。”少妇的语气渐渐加重，道：“七年后，我带着儿子来华山找他，谁知……他正要与孙塞姑结婚。”
元宝听到此处，才听出个大概，道：“他既已有家室，为何还要娶孙塞姑？”少妇道：“只因为孙塞姑是华山掌门兀令道长师弟纯阳真人的女儿，如娶了她，便有可能继承华山掌门之位。另外……另外便是能够学到刚才少侠所使用的那套剑法。”
元宝啊了一声，道：“夫人刚才哭泣，原来是睹剑思人！”
墙内少妇道：“正是。他见我们母子两人前来，便知道不妙，于是趁人不注意，将我们母子两人拉到一边，祈求我不要将事情说破。当时我伤心欲绝，后来想事已如此，只要海霸不抛弃我们母子两人，接受我们母子，也就由他去了。他见我答应，便偷偷将我们母女暂时安置在华山脚下的一茅屋，说过一段时间禀明师父，就接我们母子上山。”
元宝道：“多少人终难逃脱一个‘利’字。”
少妇道：“少侠说的正是。过了不久，邓海霸先是将儿子接上山，说带着儿子好禀明师父，告之详情。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儿子。”说着，少妇又呜咽抽泣，与风吹墙所发呜呜之声应和，甚感凄凉。
过了一阵子，少妇才继续道：“后来才知道，他将儿子接到半山腰，将他从……从……从悬崖……悬崖……上推……推了下去。”少妇说着，泣不成声。
元宝刚才已经听过女子说邓海霸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推下悬崖，现在再听到妇人讲一遍，心中依旧颤栗。
已经到了后半夜，元宝往观外瞧瞧，还是没有看到胆小鬼。
过了良久，妇人情绪好了些，继续道：“那天夜里，他又来了，也叫我去见师父。我当时很是奇怪，道：‘深更半夜，去哪里见你师父？’随他来到这面墙跟前，他突然冲我阴森一笑，我从来没见过海霸这种表情，心中惶恐，于是问道：‘海霸，你不是带我见你师父吗？你怎么带我到这里？’
邓海霸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今天晚上师父以及众位师兄弟，都下山去办事了，山上只留下我一人看家。’我当时还不知道他想加害我，于是道：‘别闹了，我知道你心里很痛苦，我想了，只要你对我们母子好，我……我……才不管你娶几个呢。’
邓海霸先是沉吟了一下，好似心动，随即定神道：‘你不在意，可有人在意，你能接受她，她未必接受你。’顿了一下继续道：‘即使她能接受你们母子，嘿嘿，华山掌门之位、还有岳父大人的那套神奇剑法，恐怕就要落入旁人之手。’
我当时哭了起来，道：‘你到底想怎么安置我们母子？’邓海霸突然面露狰狞，道：‘你还是去找咱们的儿子石头去吧。’说着掏出一道符，贴在我的额头上，我只觉得气息不顺，天旋地转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听邓海霸道：‘咱儿子在那边等你呢，等我挖好你的墓穴，你就能见到他了。’我当时已经神智恍惚，只见他边搬开这面墙上的石头，便嘟噜道：‘埋在这里，你变成鬼也不能出来害我……。’”
元宝扼腕惊道：“你竟然被他活活砌在墙里？”
墙内少妇沉默了好大一会，继续道：“等我灵魂离开身体时候，才知道此墙有很强的道法，我无法离开。”
元宝道：“难道这么多年来，一直困在墙里，怎么不呼救？”
墙内少妇道：“邓海霸将道符封在我额头上，我根本无法言语，怎么呼救？还好老天开眼，今天白天时候，闪电击中了这堵墙，将我额头上道符，将其烧成了灰烬，才……才终于能够说话。”鬼魂本阴界之形，根本无法将阳界的道符自行取下，闪电帮了此妇人的忙。
一人一魂都沉默半天没有言语。华山孤峰四周，云海浩渺，波涛翻滚，无声无息；却又让人感到万马奔腾，惊涛骇浪。
胆小鬼还没有回来，元宝等得心急火燎。
元宝问道：“不知邓海霸与孙塞姑后来如何？”
墙内妇人情绪好多了，道：“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粉雕玉琢，人见人爱，嘿嘿，可惜、可惜呀。”妇人嘿嘿一笑，暗含恐怖。
元宝不解，道：“可惜什么？”
妇人语调有些自豪，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邓海霸害了我和石头，我只有拿他的女儿下手了。”
元宝惊道：“难道你……你杀了他的女儿？”
妇人似乎有些鄙视元宝，道：“我被困在墙里，怎能杀她？”
元宝道：“那、那如何害他？”
妇人缓缓道：“那小女孩，经常在这面挡风墙边坐着，于是我有机会便吸她的阳气，渐渐地，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儿，最后落得个虚弱之症，哈哈。”
华山之巅，山风凛冽，元宝感到寒冷，道：“虽说邓海霸害了你，可你吸一个无辜的小孩子的阳气，实在……”
妇人冷冷笑道：“我心中的怨恨，恨不能将整个华山踏为平地，一个小姑娘又算了什么。”
元宝叹了口气。
妇人继续道：“就这样过了十多年，邓海霸终于当上了掌门人。继任掌门那天，兀令道长的师兄纯阳真人与另一位道长，听说是兀令道长的师弟，一起回来道贺。邓海霸得意忘形，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原形毕露。就在你现在这里的地方，他指着纯阳真人，质问为何不教他‘伏羲剑法’？纯阳真人嗜剑如狂，平日游走四方，不想回来反而被他指责。纯阳真人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耍了这套‘伏羲剑法’，然后冷冷道了一句：‘想学此剑，你还不配。’当下不辞而别。第二日兀令道长也与另一位道长也离开华山，四处云游。”
元宝知道纯阳真人与华山的渊源，没想到纯阳真人就是华山弟子。阵风吹动挡风墙，挡风墙依旧呜咽着，在这静谧的夜里，犹显凄凉。
元宝出得观外，四下看不到胆小鬼。心中焦虑，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聒噪所召唤出来的鬼，不比游魂野鬼，一般人难以将其降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