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还未燃尽,忽然听见帐外一片喧哗,我正纳闷,袁熙竟然走了进来,血迹满身。我一时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他却道:“不要怕,我没事,这是别人的血!”
我吐出一口气来,才注意到他脸色铁青,目露怒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也不会如此之速!我也不敢说什么,只端来一盆水,心惊肉跳、慌慌张张地给他擦干血迹,换掉血衣。
我弯腰正要去端水盆,不料他忽然飞起一脚,将那盆踢翻了,连我也被撞到一边,沾湿了衣裙。
他恨道:“我上当了,那个公孙续是假的!”
“假的?”我顾不得什么,惊道。
“对,他一到城下就被真的公孙续一剑射死了,然后城上强弩齐发,我一百精骑几乎丧失殆尽,只有几个和我死里逃生!”
我忽然想起来,急忙起身抓住他的袍子道:“辛珷呢?”
“他身中数箭,是我把他驮回来的!还好,都不是关键部位,正在疗治,并无性命之忧。”
如果辛珷城下殒命,香草岂不痛不欲生!我松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差点害了一个人!”
“什么害了一个人?”袁熙警觉地道。
我连忙道:“我是说辛玟妹妹,若是辛珷有个不好,辛玟妹妹怎么受的了!”
袁熙点点头:“这一次如果不是他舍命相护,我怕是也不能安然无恙!”他停了停,突然一字一顿道,“是、袁、谭、害、我!”
“啊?!”仿佛一道惊雷击中了我。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宁可把头功让给我,原来他都谋算好了!他知我破敌心切,便找个假的公孙续来引我上勾,然后劝我诱敌攻城,借刀杀人!”
“可是,为什么?”
袁熙冷冷一笑:“如果我死了,是轻身陷敌,便证明统帅一职非他莫属,他不但可即任,而且——”
他欲言又止,我心里像有一块石头在撞击:“而且什么?”
“而且还可以将你夺回!”
我失声叫道:“不,绝不可能!如果你死了,我也只有死!”
他脸上掠过一丝类似欣慰的笑:“你说的是真的?”
我凄凄一笑:“我对你也从无空言!”
他突然抱住我:“你放心,我不死,也不会让你死!”
我望着堆在地上的血衣——其实,今夜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要死也是他死!”他忽然目露寒光。
我在他怀里一颤。
“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寒光变成了凶光。
“也许,他也是被骗的,都是公孙瓒搞得鬼。”我并不是刻意要替袁谭开脱,我对他只有憎恶,我只是不想他们因为我反目成仇。
袁熙忽然推开我,苦笑一声:“我也希望如此,可那个假公孙续临死之前都给我说了,是袁谭以他全家性命相逼,他不得已如此!”
我咬了咬嘴唇,道:“你们毕竟一母同胞!”袁谭是该死,导如此一出,枉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可是,谁都可以杀他,唯有袁熙不行!
袁熙忽然怒道:“他把我骗到公孙箭下的时候,可曾想起我和他是一母同胞!”
我黯然。公孙未除,已经祸起萧墙,我真是悔不当初!当初,若不是我去什么家宴,若不是家宴上我失心一叫,袁谭怎么会看见我,对我起心!也许袁谭暗存杀机不全是为了我,可至少我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把袁熙置于危险之境,是我令他兄弟相争,积怨成仇!“都怪我!”我忍不住道。
“是的,怪你!怪你生得太美了,红颜祸水!”
我心里一缩,低下头去,他是要来裁判我吗?
“可不管你是祸水,还是浑水,我此生都趟定了!”他扶起我的下颌道。
我望着他因奔命而疲倦的脸,心里一痛。
忽然,帐外有人高声道:“二弟,二弟你没事吧?”接着是“咚咚”的脚步声,我连忙退避。
很快,袁谭闯了进来,见了袁熙道:“呵,二弟,我几乎酿成大错!”
“大哥!”袁熙淡淡道。
袁谭咬牙跺脚道:“大哥被那公孙老贼骗了!想不到他弄一个假儿子来叫大哥上当,大哥糊涂,居然就钻了他的套子!幸亏二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不然叫我心何以安!”
“不关大哥的事,兵不厌诈,这次是我轻信了!”
“我何尝不是!那个假冒的公孙续呢,是死是活?若是还活着,我非把他五马分尸不可!”
“大哥放心,他已经死了!”
“哼,便宜了他!”
“可惜我的一百精骑都给他陪了葬!”
“只要二弟无事便好,别的都不算什么!大不了我从帐下挑些精兵良马,赔给二弟!来人!”
门外进来一个体格健硕的带甲军士,应道:“将军有何吩咐?”
“以后你就带着你的人给讨虏将军喂马看帐吧!”
“喏!”
“大哥误会了,我并无半点嗔怪大哥之意!”
“可是我自觉无脸,令二弟损兵折将,如此也算是补过吧!”说完指着那军士道,“他叫韦单,忠勇无比,一个人抵得过你的一百精骑!”
“大哥这是何苦,还是请大哥收回成命。”
“二弟就不要虚让了!你我兄弟,跟着你还不和跟着我一样!”
见推不过,袁熙只好道:“既然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弟好生歇着,告辞,勿送!”
袁谭起身而走。韦单拱手侍立,半晌,袁熙冷冷地道:“依你们将军的意思,你就带着你的人去喂马吧!”
“这——”韦单似有不甘。
“怎么,你不愿意?”袁熙的声音坚冷似铁。
“属下只懂舞刀弄剑,不懂喂马!属下愿意留在将军身边保护将军!”韦单声如洪钟道。
袁熙哼了一声:“我身边不缺舞刀弄剑的,只缺喂马的,容不得你挑三捡四!”
韦单顿了顿:“属下不敢!”
“那还不退下!”
“喏!”
韦单退下,袁熙冷笑一声:“设计不成,还想在我身边置个耳目!我倒要看看他还要跟我玩什么花样!”
我冷眼看去,却觉得那韦单面憨心实,不像藏奸之人。可是话又说回来,我的一眼两眼又能做什么准!譬如那个公孙续,誓言铮铮,大义凛然,原来都是假的,不过是袁谭觅来的一枚可怜而可悲的棋子!
结局却真实而残酷!
除了我,怕是已经没人想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