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瑶寻不到孟府所在,方才又被墨家兄妹扰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暗,遂决定先回如意客栈,等明日再去寻。
原路返回,没走几步,忽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珺瑶翘首望了一会,直至确定,才出声唤道:“容大哥!”
那人自是容修远,他是故意等在前头要与珺瑶相遇的。
容修远故作惊诧,“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珺瑶浅浅一笑,朝容修远拱了拱手,道:“孟遥来平城寻亲,故而停留几日。容大哥呢?”
容修远道:“哦,我回家!”
珺瑶想起那日容修远说的话莫名其妙,遂问道:“敢问容大哥,那日口中所说之人是谁?”
容修远睨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你想知道么?”
珺瑶自然是极想知道,她隐隐觉得容修远似乎知道她些什么,否则他不会提出那么莫名其妙的要求。她点点头,“自然!”
容修远深深瞧了她一眼,而后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便随我来。”
容修远带珺瑶所去的地方是安国公府,原来容修远是安国公容云鹤之嫡长子,容家排行第三,人称容三郎。
珺瑶一进容府,双眸便不由得眯了起来。安国公容云鹤,她小时见过几次面,他是孟景恒的知己好友,有一子,自小在外学医。
原来,容修远便是容伯伯的儿子,那么他,一定认识孟寒初了!
如此,他一定也认得自己了!
好一个装模作样的容修远!
珺瑶敛下笑意,一地望着容修远,“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容修远微微勾着唇畔,一脸怡然自得,尝过庄子里奉上来的新茶之后,才道:“故人来访,我自然要好好接待,不是么?”
故人?
他果然认得自己!
珺瑶顿而直起了身子,微微扯起一丝冷笑,“容公子果真好眼力!怎么,想把我奉给太武皇帝么?”
大夏,四年前亡国。赫连天是武烈皇帝的第九子,亦是赫连族唯一仅剩的一脉。其余的,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没有了踪迹。
北魏皇帝,对于赫连一脉赶尽杀绝,容修远若是透露珺瑶的行踪,对北魏便是大功一件。
容修远扑哧一笑,“郡主怎会这样想修远,修远是那样的无耻之徒么?”边说着,他敛起了笑意,正了正身子,一脸严肃道,“我知道郡主此番为何而来。郡主若是心系寒初,心系孟家,还请郡主就此离开平城罢!”
珺瑶微眯了眯眼,听出容修远言语中的别有意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修远双目直视珺瑶,一字一句道:“请郡主离开平城,不要再寻孟府,你这一辈子都寻不到了!因为孟府,十年前已被满门抄斩!”
珺瑶稍稍愣了一会儿,旋即扑哧笑道:“容修远,你不就是想劝我离开平城么,何必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容修远一改以往的率性,面容严肃,他的眸中闪烁着悲痛,“我没有骗你!孟府上下三百口人,于十年前,被太武皇帝下令,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不,不可能!你胡说八道!”珺瑶被容修远的话震惊得连连倒退,她拼命摇晃着头,“你胡说八道!是孟寒初让你这么说的对不对?他不就是想让我离开平城,不要纠缠于他么!我走便是,他又何必拿孟家上下那么多人的性命开玩笑?”
不知她是信了还是不信,只见她眼里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眸间闪烁着坚决目光,“容修远,你告诉孟寒初!我赫连珺瑶,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纠缠他。请他大可放心!”
容修远听罢,苦涩一笑,“这话,我又去哪里与他说?”稍顿一顿,他又道,“方才的话,我没有骗你。你若不信,就去柳家问你的外祖父,问问他,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容修远!”珺瑶大吼一声,泪光闪烁的双眸直勾勾地瞪着他,厉声道,“我不许你再拿孟家开玩笑!孟伯父忠心耿耿,一心为北魏,太武帝怎么会……”
“不会么?当年你和你娘宿在孟府,你们可是赫连天的妻女!”容修远厉声反驳,他非得要打破珺瑶的自欺欺人。
珺瑶一怔,是因为她们么?
是因为她和娘,是因为她们……
不,不会的。
她和娘偷偷地宿在孟府,没有外人知道,更无人知道她们的身份。太武帝又从何得知?
“赫连郡主,孟家因你而亡,你以为如何?”容修远冷声言道,眸中闪烁着一丝快感。
他本不想这样伤害珺瑶,可是,一想起孟府上下,一想起那个人十年来受到的辛酸苦楚,一想起心爱之人惨死刀下,他便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怪责赫连珺瑶。纵然那个人心心念念记挂了她十年,纵然初见时她眉目清澈,连他都忍不住对她称赞几句。
可是,毕竟,十年前的那件事,与她们有关。
所以,那个人不敢去狼王堡,不敢接近她,他是害怕,让她知道真相,她会伤心难过。
可是,事已至此,那个人耗了多年的心血,成败在此一举,他不能由着赫连珺瑶无妄无知,坏了那人的事!
珺瑶怔住了,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
不会的!
若是这般,为何爹爹不告诉她,为何哥哥不说?
为何寒初不说!
“不!!!”
珺瑶悲痛欲绝,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在脑子中回旋了千百遍,容修远的话一遍一遍地在她脑海里萦绕。
孟府,于十年前,被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了她的脸庞。
她跌坐在地上,手指扣着青石地板,指尖泛白,“为什么,会这样?”
容修远冷眼旁观,并不出声安慰,他似乎陷在了自己的回忆之中不能自拔:“孟家上下几百口,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平城大街。我眼睁睁地看着,孟家那么多人,一个个地倒下。
头颅一颗颗地,滚到了我的脚边。围观的人群,一个个,就这样漠视着……天,忽然下起了大雪。那一场雪嗬,整整下了一个月。白雪茫茫,却还掩不住鲜红血迹。
赫连郡主,你见到那样惨烈的情景么?”
珺瑶紧咬着牙箍,眼泪夺眶而出,她将容修远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