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判堂外呼声喝喝,脚步杂乱,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刀剑相拼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
毛烈身形晃动,早已出了公判堂。
他一闪即没的身影惊得龙造寺隆信目瞪口呆。
龙造寺隆信也不过二十六、七岁,自幼修习图明流的双刀法,少年征战鲜逢敌手,因他体格雄壮力大无穷,人称肥前之熊,自以为武功造诣已达顶峰,足以俯瞰天下,这才敢常以武力压人。
此次龙造寺隆信虽然一进徽王府就被毛烈用红夷铁袍和滑镗火铳给来了个下马威,心中虽然惊骇于汪直的武器精良,却仍旧以为在武道上不输于人,却不曾料,毛烈的动作竟然快得叫人无法想象。
快如疾风,宛若流星赶月,此等速度,足以在万军之中取上将人头!
这样的人,如果是敌人,将是一件何等可怕的事!
龙造寺隆信的内心悄然产生了变化。他微一沉吟,也大步跟出公判堂。
公判堂外,一群金甲银盔的武士正在对一个手执软剑的瘦小人影围追堵截,那人的速度也是极快,左突右进穿梭于树林花廊间,偶尔挥剑挡开逼到跟前的金甲武士,却并不与之硬拼,也不出手伤人,只是一味的奔走。
“住手!全都退了!”
毛烈一见到那道人影便已知她是谁,心中忽的百味交织,沉声喝斥,大步迎了过去。
来的人正是叶明月。
明月听到毛烈声音,寻声望来,脸上顿时掩不住地惊喜,丢下堵截她的金甲武士,飞身便朝毛烈奔去。
“快跟我走!”
明月一把捉住毛烈的手,拉着他便要朝外冲去,毛烈疑窦丛生地站在原地将她一带,止住她的行动道:“你要做什么?”
明月顿生焦急,她望了眼身周越来越多的金甲银武士,急道:“你想死么?你再不走,叫人卖了也不知道!”
她神情间毫不掩饰的对他的关心让毛烈心中为之一甜,反握她手腕望着她笑:“你可是救我来了?”
他一副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甚至还带着些调笑的神情叫明月又急又气,跺脚道:“不是来救你我来这地方做什么?龙造寺要找你麻烦,你以为汪直会护着你吗?这种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不顾的人,你一个义子算得了什么?他若将你交给龙造寺,你还能有命在?”
毛烈看着她笑:“我的命不是还在么?”
忽然,他神色一变,低声道:“相信我,不要乱说话,更不要说自己是叶明月!”
明月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觉得手腕一紧,便已被他将手反擒在后,只听他一声大喝道:“将这不知死活的小毛贼给我关起来!”
顺势便将她交到一名金甲银盔的武士手中,道:“好好看押,一会儿我来亲自审问!”
明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成竹在胸地朝她递了个眼色,于是放眼看去,便看见一群人从公判堂拥了出来。
明月一眼便从那混杂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绯袍长须的中年男人。
只见他行止沉稳儒雅,眸光隐敛却又眉稍飞扬,一双眼睛正深邃探究地朝着她看来!
明月顿时脸色惨白,忙将头扭向一边,由着金甲银盔的武士将她押了下去。
“滶儿,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个不知死活的小毛贼。”
徽王看着被押下去的那道瘦小背影若有所思,却也并不追问,转向龙造寺隆信和松浦隆信道:“一点小意外,惊扰到二位大人,本王深感歉意,一会儿还请二位大人留下喝杯水酒,压压惊。”
松浦隆信与龙造寺隆信欣然应之,龙造寺隆信更是道:“外间传闻海峰公子武艺卓绝出神入化,隆信原还以为只是被人神化,今日公子举手之间便擒伏贼人,方知传言非虚!今日与公子相逢,定要与公子好好喝上几杯!”
毛烈淡然一笑,道:“定当奉陪!”
说话间,又是一群人朝这边过来,却是被带到王府的藤原兰姬和她手下被毛烈关押的三十多个武士。
藤原兰姬远远见到龙造寺隆信便飞奔过来,扑进龙造寺隆信怀里,却又一手指着旁边的毛烈哭道:“哥哥,毛海峰欺负我!你要帮我杀了他!”
龙造寺隆信宠溺地拥着藤原兰姬,柔声哄道:“不是没事了么?要不是你非要去惹人家,也不至被人关起来。好了好了,这事就到这里,以后再也不要胡闹了。”
藤原兰姬哭道:“什么胡闹?他杀了我的六郎,我难道不该为六郎报仇吗?你不是也答应过要帮我的吗?”
龙造寺隆信已与汪直达成协议,自然不肯为一个死了的人得罪自己的财神,神色尴尬间不由得沉声道:“四助是自己与海峰公子比武,技不如人丢了性命,怎怪得到海峰公子?”
藤原兰姬却是不依不饶:“我不管!毛海峰杀了我未婚夫,害我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他得赔我!”
龙造寺隆信看了正抱臂而笑的毛烈一眼,眼中忽的流光闪现,遂回头喝止藤原兰姬道:“赔你什么?你杀了他四助就能活?你就能有未婚夫了?不要胡闹!”
藤原兰姬哭着瞄了眼毛烈,见他看热闹般笑得甚是可恶,一身白衣却是说不出的飘逸洒脱,风神俊秀,脸上忽的一红,咬牙哭道:“我不管!他杀了我未婚夫,就得赔我个未婚夫!不然我跟他没完!”
此语一出全场震惊,龙造寺隆信却是眸光闪亮,嘴里依旧喝止道:“你尽在胡言乱语,难不成他还得娶你不成?你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藤原兰姬早已经是羞得满面红绯,可话说出去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我就是无理取闹了!总之你要么帮我杀了他,要么让他赔我个未婚夫,否则我天天去给他下毒,天天带人去搅他个天翻地覆,到时不是他死在我手上然后徽王来找你报复,就是我死在他手上你来给我收尸!”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妹妹啊!”龙造寺隆信气得跺脚,却被自家妹子拉住衣袖不依不饶,于是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冲着汪直求助道:“徽王阁下,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啊!这丫头也太胡闹了……我真是管不了了……”
徽王虽是在大海上闯荡多年,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胆泼辣的女子。
明朝男女之防比之任何一个朝代都要苛严,若藤原兰姬身处大明境内,有此言行只怕早叫人浸了猪笼。汪直身为中土明朝人,多年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对男女之事反倒不如毛烈放荡随意,因而竟也是一时怔然,不知如何应答。
在这一片愕然中,却听见毛烈一声冷笑道:“龙造寺大人,这样的妹妹你若是管不了不管便是了,让她天天来闹,我毛海峰若是真死在她手上是我没本事,没人会找你麻烦,她若是死在了我手上,自会叫你来收尸。”
藤原兰姬闻言气得跺脚,当下松开龙造寺隆信衣袖,噔噔地走到毛烈面前,昂着脖子瞪着毛烈道:“好!毛海峰!从今天起,我藤原兰姬就跟你耗上了!你要吗把我的六郎赔给我,要嘛杀了我,要嘛被我杀!否则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安宁!”
毛烈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盯着她,本还想挖苦她几句,却见她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酌满了晶莹的泪光,一张早已花得稀里糊涂的小脸上神情既蛮横又委屈。不知怎的,讽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得悻悻地说了句:“我懒得理你!”
说罢转身拂袖,扬长而去。
藤原兰姬瞪着毛烈飘逸洒脱的背影,咬着唇,哭得更是厉害。
“死者已矣,兰姬,四助的事你还是算了吧,不要再去给海峰公子找麻烦了。”龙造寺隆信走过去,安慰地拍着藤原兰姬的肩道,“如今我们龙造寺和大宋已是盟友,彼此当和平相处,你就不要为哥哥我添乱了好吗?”
藤原兰姬却一掌推开龙造寺隆信的手,含恨咬牙地哭道:“枉你是我亲哥哥,也不为我作主,我的事以后也不要你管了!是他毛海峰欠我的,我这辈子都不会饶了他!”说罢,一跺脚跑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龙造寺隆信望着藤原兰姬跑开的背影搓叹不已。
徽王静静看着眼前一幕,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