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劫数
李老夫人却凄惨地笑了笑，微微回握了一下李老爷的手，颤抖着声音道：“自…自忠啊…娘…娘怕是不行了…不怪你…这一切都不怪你…娘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喝…喝…”
话还未说完，就见那李老夫人气血骤然上行，瞬时通红了一张脸，眼珠微微向上翻，拼命地喘息着。
李老爷刚想伸手将她接过来，便见她眼睛又刹那间瞪大，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遂便合上了眼皮，归去了。
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没过一会儿李老爷便痛苦地咆哮起来。他将李老夫人死死地按进坏里，哭声像是只失了母亲的幼兽一般。
此时的李老夫人，白发整齐的盘了髻，上面一周齐齐插了几枚云凤纹金簪。髻中另缀了一枚金镶玉步摇。那满头金饰奢华富丽，令人眩目。
李老爷哭声渐轻，缓缓地将李老夫人放在了地上。遂用手抚了抚其绣花丝绸的衣领。神色悲痛。
我想起自缢而死的母亲，终是忍不住低下头站了起来。
谁知刚转过身，就撞入了一道深邃且满目深意的眸子里。
当下一愣，遂皱了皱眉。只见那凌将军左手托着右臂，微微眯起了一双狐狸般细长的双眼。又抬起右手，抚了抚下巴。
我急忙低下了头，从他身旁走过。
“等一下。”身后传来一道意味深长的声音，我无奈地闭了闭眼。然后淡然回眸。
“将军有何吩咐？”我将目光放在他的官靴上，低声询问。
“你又是何人？”他上前了一步，在我身上不停地打量。
我这才将身子转了过去，微微地俯了俯。
道：“回将军。只是这府里的一个粗使丫头。”
“你别听她胡说！”
二夫人轻蔑的声音传来，让我顿时愣住。急忙抬起了头看向她。
却见她拿眼尾狠狠地夹了一下我，用锦帕捂着嘴，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遂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离凌将军耳朵稍近的地方说了句：“她可是那吕桃花儿的亲生女儿啊。”
只见那凌将军听了这话，却突然变得面色难测。随后眉头微蹙着转过了身。
而李老爷此时才放下了自己的娘亲。从头到脚，却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他目光呆滞，踱步到二夫人的面前。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遂便作势要发力。此时只见那二夫人轻巧地转了身子，便将头发从李老爷手里救了出来。
然后抬起了穿着绣鞋的右脚，微微一蹬。就将李老爷踹翻在了地上。
我顿时感到诧异万分。二夫人那么纤瘦，怎能将李老爷这人高马大的男子踹翻在地呢？
“陈…陈秀兰…果然是你！！”李老爷抬起了手指着二夫人，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呵呵呵…”那二夫人用锦帕遮了遮唇，却嫣然地笑开了。
“李自忠啊……你说我是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傻呢？”那凌将军低垂了眸子蔑视着李老爷，兀自笑了笑。
我还对着三个人的神色言语未明白半分。却又见那李老爷突然站起了身，朝着凌将军迎了过来。
只见凌将军眸光一闪，便作势抬起右掌。
却还未等到他出手，那李老爷便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转身手腕一用力，喉间霎时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血液瞬间涌出，想来是伤口极深。
此时那李老爷手中的剑便无力地滑下。随后见他“嗵——”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急用手捂住了嘴，双眸猛然瞪大。似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遂抬眼环顾四周，却见这院中站着的。此时也只剩下凌将军和二夫人…
还有早就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我了。
“见你这般冷静，本将军就好好给你解解你心中的困惑。反正迟早…你也是要死的。”
那凌将军自以为凶狠地笑着，却不知我这早已在鬼门关走了几遭的人，早就将生死看淡了。
于是便勉强笑了笑，说：“那就劳烦将军给奴婢讲清楚罢。”
他骤然眯起了一双狭长魅惑的眸子，兴味地笑了笑。
遂问我：“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让那两队侍卫去带下人，却一个人都未带过来吗？”
我心中泛起阵阵凉意，故作镇定地摇摇头。
“因为我并非是叫他们四下去寻人，而是去杀人的。”那凌将军似是很满意我逐渐苍白的面色，笑意更甚。
“如今这府上…就我们三个活人了…”
“凌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怎的把慕白忘了呢！”
这时只听一洪亮俊朗的声音传来，随后便见那李慕白从长巷里走了出来。
二夫人此时神色剧变，突然伸手死命地抓紧了凌将军的手臂。颤抖着声线说道：“凌…凌将军…慕白可是我的儿子…你可不能不守信用…凌将军！！凌将军！！”
那二夫人见凌将军冷着面挣开了她的手。声音愈发尖利惶恐。
我直直地朝凌将军看去，只怕他再出手杀了李慕白。虽然那李慕白骗了我，又害了娘亲。可倒底不能恨他。
“哼…李慕白…你也太高估你娘的面子了。”凌将军在李慕白身前站定，冷冷地出声说到。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遂见李慕白忽地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剑朝凌将军刺去。
上攻其心肺，下攻其腿膝。招招狠厉且出势凶猛，毫不留情。
却见凌将军只微微晃动几下身子，竟是轻松躲过了李慕白的剑锋！
此时那李慕白急火攻心，退后了两步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随着一声呐喊，猛地朝凌将军刺来。
剑还未到，就似是刺碎了骤起的风。凌将军眉目倒竖，竟是只手握住了李慕白的剑锋！
鲜血顿时流下，将银白色的长剑映衬得如铜镜般透亮。
李慕白本就清秀俊朗，此时添了几分怒气与冲劲。更将眉目衬得耀眼起来。
此时那戾气尽数涌出，就像是那把常年藏在匣中的长剑，终于随着这场生死决斗锋芒毕露！
凌将军高挑着眉，危险地眯着那双满载狡猾的双眸。此时周身风起，衣袂也随之起舞，像是一只墨色的狐狸伸出了利爪！恶毒狠厉！
两人双目碰撞，只听瞬间仿佛有火花四处迸发射出！直骇得我也心惊胆战！
千钧一发之时，却见那凌将军身子一闪，竟是趁李慕白不备站在了其身后。
四下的风忽然大了起来，撩起了凌将军的墨色衣摆。他直直站立在那里，手上还不断有鲜血涌出。顺着五指低落到了地面。
一滴赤色血，惊起万粒沙！只见他猛地抬起左手，掌风却比刀剑更利！
“嘭——”地一声便撞在了李慕白的后心。
那李慕白身躯骤然一震！！这才缓缓转过来。
一刹那却好似千百年一般，他猛然一颤，口中便涌出一股鲜血。手中的长剑末端触地，发出“叮——”的一声。
随后便朝后倒了下去。地面沙石四起，尘埃笼罩住了那个身着牙白色长衫，如青竹般俊秀清雅的李慕白。
此时二夫人通红着双眸，骤然嘶声尖叫了起来。
却还未待走近，便见凌将军猛然拾起了地上的长剑，用力一掷！！！
那长剑刹那间飞速向二夫人的心口刺去，“噗呲———”一声，皮肉顿时破裂开来。
红颜瞬间失了血色，一双还未伸出的手随着倒下的倩影，也跌落在了沙土里。
两场性命的了结，竟是这样快。
凌将军左手发力，撕了自己的一块衣摆。将受伤的右手一圈一圈地缠起。
我心下念着阿弥陀佛，看了看那还未瞑目的二夫人，遂缓缓走到了李慕白的身边。
没错，还是我初见他的时候儿，那副君子如玉的样子。眉目漆黑，薄唇微抿。
我知道，他一直都活的那么累，一直都未感到幸福。
我静静地将眉眼都弯了起来，一滴热泪砸在了手背上。
轻轻地伸出手，用袖口的布将他唇边的血迹小心翼翼地擦了下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串，纷纷落到了他的脸上。
我便又缓缓地去擦，却越擦越湿……越擦越湿…
“呦，怎么还梨花儿带雨的？”那凌将军讽刺到。
“吱——吱————”
我猛地抬起了头，眼眶里噙着满满的泪水。努力地听着。
“吱——吱——”这时只听得那声音清脆而鸣。
似是响彻天地！！！
我嘴角弯着忽然就笑了起来，讷讷地转过头，仔细瞧着李慕白安静的面容。
说道：“李慕白…你听…夏蝉初鸣了…阎王说的对…夏蝉初鸣的时候…你的命数便尽了…”
说着那泪水便又流了出来，无数个场景自眼前飞速滑过。笑得眉目闪烁的李慕白，吃着点心如孩子般的李慕白。夜色下俊朗微笑着的李慕白，谈起旧事的时候愤怒低吼的李慕白。
这一刻却才真正的清楚，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是多么的痛苦。
“李慕白……我不恨你，真的…我不恨你骗了我…也不恨我娘亲…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个窝囊种…我不会恨任何人…真的…”我声音越发哽咽，喉间似是堵着什么一样，噎得难受。
“李慕白…我知道你生前作了不少恶事…你放心…我帮你求佛菩萨…求他们消了你的罪行…李慕白…我知道你一定后悔了……你和我一起求好不好...…”
“吱——”“吱——”耳边蝉鸣越发清晰，我只感觉后脑骤然一痛，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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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初鸣惊命数，亡时俘虏生时将。
怨字未待说出口，命已了已终得殇。
树未倒猢狲已亡，泪未流人已归去。
金银未尽府邸尚存，此国未亡君王亦安。
却如何有人再来纪？又如何有人再来怨？
纪只纪终得祸果。怨只怨未种大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