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便也只好笑了笑，随着他去了楚青泽的屋儿里。
这才跨进那门槛儿，便感觉一股浓重的药气扑面而来。内室的动静近乎鸡飞狗跳。茶盏打碎，桌椅碰倒。裂帛之声伴着众人的惊呼。
这般的乱七八糟，直叫人想把耳朵都堵得严严实实的。
三攸大哥撇着嘴站在我身后，迟迟不敢去推内室的门。
我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他，却见他尴尬地挠了挠头。低声说道：“小草……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来……你来……”
当下便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从容地推开了扇门。
却不知哪个人说了句：“小丫头来啦……”
瞬时间屋内一阵静默，所有的人都没了动静。
那楚青泽似是比谁反应得都快，“腾——”的一声，扑在了床上。将被褥拉起，深深地埋在其中。
藏在被子里闷声道：“快！！快让她出去！！……”
我却觉得他那副样子实在好笑，倒似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又突然想起来初见的时候儿，他说的一句话。遂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低声道：“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
效果大抵是不太好……你看站在床边那端着痰盂的随侍。腮帮子都鼓着了。两只眼睛瞪得比牛大，眼白都快尽数露出来啦！
此时却听三攸大哥闷笑着走了进来，在我身边顿住。
楚青泽似是被这笑声踩到了尾巴一般，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却用那右手紧紧地捂住右半边脸，高声嚷嚷道：“三攸！你个混账东西！你就是晓得我什么心思的你才叫了她来，你当真是一日不瞧我出丑便一日不舒服罢！！”
我听得这话却有些不明白了，难不成楚青泽心下其实是厌恶我的？如今在生气三攸大哥把我带来？
三攸大哥笑声又愈发大起来，倒像是故意笑话楚青泽一般。
“青泽……你是什么心思最好说清楚……我可不是你肚腹里的蛔虫啊！”
“你……！！！”
我见他通红着一张脸，左耳也透着些粉色。心下有些愧疚……
唉，想不到楚青泽讨厌我到这种地步……
随后又兀自细细的想到。无妨，这人许是气场不和。便也觉得彼此之间处起来不痛快罢。他讨厌我，我就尽量别做错事。
……况且，我也该走了。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我再惹他烦了罢。
对！就是这样！
“那个…楚当家……你别捂着个脸了怪热的。”我轻声说道。
却听他又高声嚷嚷起来：“你个没心肝的死丫头！爷我是怕吓到你了懂不懂啊！”
我闻言突然愣住了，遂便觉得心中无尽的酸楚。又觉得他面红耳赤地叫嚷的样子实在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只能柔声笑道：“楚当家，你把手放下来罢。三攸大哥他们都能见得，我为何见不得？我又不是那眼睛不容沙子的大家闺秀。你大可不用多虑。”
“……可…”楚青泽虽冷静了下来，但又微微低下了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却突然明白，之所以他觉得痛苦胆怯。原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相貌的执着，对美好的执着。或是对那丑陋的执着。
凭的是对于任何东西的执着，只要是达不到自己所想，所愿，所求。便会终日在心里乱作一团，如乱麻般纠缠不断。
若是如此……
“楚当家……”我抬手突然掀起了盖住额头的刘海。
他闻声抬头向我瞧了过来，霎时间瞪大了那枚水光潋潋的桃花儿眼。
“这…这是怎么…”
三攸大哥闻言也绕到我身前来。我却眉眼弯起，恬然一笑。
“是火烧的，难看罢？从前我总遮着它……和你一样，我觉得它太丑了…见不得人…”遂瞧着三攸大哥担忧的神色，安慰地摇了摇头。
“今日，为了让你也直视自己变得丑陋的事实。我便和你发誓，自今日起，我小草就把这刘海掀了去！任它自己蓄长了梳到脑后，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挡住它半分！”我望着楚青泽愈发睁大的眼眸沉声说到。
“你……你这又是何苦？”他右手忽然放松了些，随后似是用尽浑身的力气长长出了一口气。
道：“我…我也露出来便是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也缓缓从右脸撤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整张脸，一双完整的桃花儿眼却神色大不相同。
右眼倒似是蒙了厚厚的一层雾霾一般，昏暗无神。
他实在是一位俊俏的男子，与李慕白的清秀书生之气不同。
也不是……凌狐狸狡猾邪魅的样子……
该怎么说呢，虽然他素日都像那炮仗一样，点火儿就着。可如今看着这人平顺的眉眼，倒像是个温和俊朗的男子……
可如今看来，脸上那处斑痕实在是不轻的。
从右眼的眉骨一直蔓延到左颊，青紫青紫的。好似是被谁重重打了几拳头。
这还不够，那斑痕上又生了很多的毒疮。又红又肿，周边乌黑着颜色。那疮大小不一，却密密麻麻的布满在斑痕上。
实属……惨不忍睹……
却也不觉得心中有恐惧或者恶心，记得以前找刘大夫看诊的病人数都数不过来。
害了这种外疾的也不少。
我记得还有一个妇人左脸生了一个瘤子，脓水血水的。比楚青泽可严重多了……
等等……瘤子……
似是瞬间想起了什么一般，却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也不太清晰。
遂急忙走到他床侧坐了下来，依照着些散碎的片段下意识地伸手往他脸上摸去。
“你……你作什么！”楚青泽惊吓般向后退了退身子。
我轻轻笑了笑，说道：“你别多想……只是从前……我在药铺里做过一阵事…瞧着那大夫看过一个病人……脸上生了个肉瘤……我只是……唔…”
见他不再后退，便顺势用左手拖住了他右脸，又小心翼翼地伸了右手轻轻地触碰他那处青紫的斑痕。
入手倒还是肌肤的触感，只是那生了毒疮的地方凸了出来。
遂手下微微用力朝下按了按……
“嘶……”却见他微微咬了牙，唏嘘出声。
便急忙撤下了手，担忧地问道：“没事罢？可是我弄痛你了？”
他却突然笑得有些苍凉，摇了摇头道：“不妨事……只是……你不怕这上面尚存有毒气……害的你也不小心染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