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归根又生芽，娇花殆尽还复红。
日与星月久轮转，不知此去是何年。
经卷在手佛在心，只求众生同安稳。
待得命终归极乐，再返娑婆度众生。
“咯咯咯咯……姐姐，你怎的又念上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凭的谁都听烦了！”
忽听得身后传来阵阵打趣，微笑着转过身去。
五年之后……却是一袭青衣也挡不住的娇俏，当年那个只会躲在我身后的小丫头，已经出落得越发精致可人。
墨色远山黛眉下一双乌黑晶莹的猫眼儿，似是那佛前供的琉璃珠子般透亮。挺翘秀丽的小鼻子，粉唇常敞开着随心而开怀大笑。
当真是大姑娘了……
“初夏。”我站起身掸了掸袍角的尘土。浅笑一记道：“什么时候都不会腻的。虽是念了很多遍，但每一遍都会让我心下更清净。”
“……静慈姐……”初夏却微抿着唇蹙紧了眉头。
“你真的打算这一生都在山上埋着了？”
我笑着抚了抚她的乌发，点了点头。
“五年了，早无旁的妄念。清远师父说，我生来便注定是佛门中人。”
“可是都五年了，还未削发。你若是还不下山，往后可就没机会了！”
初夏有些急。拽了拽我的衣角。
摇了摇头，转过身望向远处的巍峨青山。
“大抵这几日就要削发了，正式磕头出家。行礼的日子都定好了。”
三铜山上的雾气在初春总是很浓，白茫茫的一片。在森林清泉中穿梭。偶尔几群候鸟身形忽现，总也是让人觉得那情景如梦如幻。
“初夏……”我缓缓道：“你大了，今后的路也要你自己去走。若是不愿随我，便收拾了下山去罢。”
“静……静慈姐……”初夏颤抖着声线，像小时候儿一样瘪起了嘴。
“姐姐……你是不是不要初夏了……”
我轻叹了一声柔声道：“当然不是。只是初夏，人各有命。我的命，我的心。早就归了佛陀。”
“那我也不走！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若削了发作姑子，我也一辈子在这山上伴着你！”
我想开口去安慰，又急忙伸了手去挽留。
怎奈何她情绪实在不稳当，转了身独自奔去。
便也只能苦笑着转过了身，微微眯起双目朝雾中瞧去。
五年，却才知晓。初夏实比我小六岁，当时自己少算了两年。才以为她年方八岁。
又因她那时生的矮小，从来也没对她的岁数太过挂心。
原是前几年她害了风寒，从山下请了个好大夫。才知她原本比我晚六年生下的。
……十五。大姑娘了，芳心也该动了罢。
前几日上山背柴……便见她与那过路的一位年轻的商贩款款而谈。面露羞涩，软声细调。却是那少女的心思，柔弱胆怯，好奇矫情。
唉……也罢。各人有各命，我又何必多去劳心伤神呢。
“初夏……若姐姐与你的缘分深不可断，便也可一直照顾着你。可若是那缘分尽了，……随遇而安罢。”
我喃喃说道，长袍的衣角被一阵清风掀起。遂又落下。
“唔……嗷……”低低的吼声伴着惬意的呼噜，我笑得眉眼都尽数弯了起来。转身朝着那具雪白柔软又毛茸茸的庞大身躯扑去。
“唔……皓缘，你又长胖了…”
我将脸埋在它白花花的绒毛中，支吾道。
“唔……呼噜呼噜……”皓缘侧躺在地上，用力地伸展开四肢。便又满足地呼噜上了。
我靠在它身上望着那一群一群的飞鸟，轻声道：“皓缘。明日我就要削发了。……我觉得心下很欢喜，只是有些担心初夏……
“静慈！！！静慈！！！”一阵又一阵的呼唤从不远的地方传来，我听着那洪亮的声线。便大声回道：“了无师父！！！了无师父！！我在这儿呢！马上就回去啦！”
拍了拍皓缘的虎头，便朝着前殿跑去了。
时隔五年，清远师父却未见苍老。只感觉她的声音越来越稳，头脑也愈发随着年月睿智起来。
她能知晓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前殿留了两尊烛台，刚刚燃至一半。大殿四角只各点了一盏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清远师父跪坐在蒲团上。面朝着那几尊巨大的三圣佛像，眉目间一片安静祥和。
我悄悄地跪在她旁边，也闭上眼睛诵起佛号。
“来了。”清远师父沉声道。
“恩，来了。了无师父说，您找我有事情。”我见她睁了眼，便摆正了身子朝她轻笑道。
“前几日，我让雾凇去告诉你。明日行削发礼的事情了罢？”清远师父直视我道。
我点了点头，弯起唇角。“已经等了五年了。终是等到了……我心中甚欢喜呢。”
清远师父却噙着笑意摇了摇头，道：“静慈。你许是等不到了。”
我闻言顿时愣住，眉眼间欢喜之意尽消。呆呆道：“师父……您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呢？”
清远师父却只兀自起身，拿起剪子剪掉了殿前红烛的烛苗。
一阵扑朔闪动的微光，复又燃的更旺。
我却只感觉心中倏地一痛，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颤抖着声音道：“师父…师父…呜…是不是…是不是佛祖不要我了…”
清远师父却不慌不忙地放下剪子，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低声道：“傻孩子，佛祖怎么会不要你呢。”
“那……那又是为何？”我仰起头，泪水又顺着眼眶流下。
清远师父伸手替我擦了擦眼泪，道：“静慈，你可知人命中有缘也有孽？有福也有祸吗？”
点了点头，“我省得的。所以总告诉自己要行善，方才能去化解命中的祸难。”
“静慈，有些缘或孽在你命中种的太深。便是逃不过的。”清远师父正了正神色，又坐在了我身侧。
“唔？”我揪着衣角将泪水擦净了，忙问：“师父说明白些……我总是听不大懂。”
“静慈。师父要说的……便是你命中坚不可摧的缘和祸难。原是你命数中自有上世带来的根深蒂固的缘，与你注定要受的祸。所以，必须要了了。方才能结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