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凌狐狸奉旨入宫。皇上将旧案之事昭告天下，再不隐藏分毫。我却觉得心中十分的混乱。
总觉得皇上此番，定要是与那旧事的真相弄个鱼死网破了。
而那密卷的存在，也更是让我们担忧。
密卷上到底写了什么？竟有那么多人都想得到呢？
此时皱了皱眉，低头看着面前药汁沸腾的药锅。
六月初十便要大婚了。在这之前……如果可以，便请佛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什么差错罢。
叹了口气，熄了火，将盖子盖好闷住。
“在做什么？”凌狐狸大步踱进门来，眉宇之间尽是疲惫。
我笑了笑，道：“刚熬好药，你刚从宫里回来罢。”
“恩。”他点了点头，在我身边站定。继续道：“皇上将先皇的史卷翻了个彻底，全部把一大堆丢给了朝廷尚书成有文，和刑部侍郎申则明，两月为限。必要查个水落实出。”
我探头看了看外面，小心翼翼地合上了药房的门。
低声问道：“我只知晓，旧案一事。乃是前朝一位大臣，被血洗家宅。最后案件线索下落不明，成了悬案。但却不懂，明明已过了这么些年。为何荣安皇帝还是要揪着这部悬案不放呢？”
凌狐狸闻言紧紧皱起了眉，沉声道：“大抵还是与密卷有关，那部密卷。据说是那位被血洗家宅的大臣，生前所留下的遗物。上面大约有他仇家的名字罢。只是……当年段将军为何说，与青山有关呢？”
他仿佛又将自己束缚在了一处，显得十分困惑。我扬起右臂，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罢了罢了，别再费心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小草……我总觉得，你虽是个姑娘家，心却很大。好似存了万座山河一般……”
凌狐狸喃喃而语，却是无意间打开了我旧时记忆的闸门。
那男子温润如玉，抬起头来瞧我的时候神色微愣。
他说：“你个丫头今年才多大，却像是心中存了万座山河似的。”
只是那人心思若深渊一般，最后……也终未逃过因果。
夏蝉初鸣，命数便尽。
想到这儿，便不由地轻叹。
“凌将军，我们就算想破大天。也摸不清楚事情的脉络。那便不要去想了。”我伸手掸了掸衣角，抬头静静笑道，“我只求你莫去伤人，也算是给青山积德了。我……什么都不会做。但也希望能尽自己微薄之力罢。我定倾覆所有去护他。其他的……我们便都交给命数罢。”
“从前，我总是习惯去反击。可结果……却往往变得更糟糕。”凌狐狸苦笑了一记，神色不像他自己。
“小草，如你所说……其实如今我也累了，我们便……顺其自然罢。”
遂便见他耸了耸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静静地牵起唇角笑了笑，转身推门离去。
隔天，刑部侍郎申则明便于家中自戕。其两个妾室深更半夜带着自己的首饰财物，跑回了娘家。
一时间，朝廷人心惶惶。
荣安皇帝于早朝上龙颜大怒，将那一方奏折摔落在反光的大殿地上。落地有声。
官员大臣纷纷跪地，将头伏低。却无一人敢再接管旧案之事。
成尚书面色极其难看，却也不敢出言将查案之事拖手。
都城一时间像被掩盖在层层阴霾下，官宦之家日日都提着个心。
他们只希望成有文平平安安的，千万莫要让那查案的差事落到自己家的头上。
只是王府上下一片安宁，所有的人都无一丝担忧。大家商量了以后也都想开了，心中也变得沉着冷静。
陆青山说，他没有什么好怕的。他说命数已定，便一切顺其自然。
这一日湖边的木槿花开的旺盛，初夏和鸳鸯她们便吩咐几个小侍将圆木桌搬到湖边。又搬了几把花梨木椅。
前几日府上新入了太湖的碧螺春，如意她们又新做了些糕点小食。
一并兴致勃勃地端上桌儿，大家一起在湖边赏花。
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木槿花开的正好，有淡紫色的花朵儿，却也有那粉白的。因围着湖面，往外种开。一圈又一圈。如今就好似坐在那花丛中一般。
手里的碧螺春溢出阵阵清浅的幽香，我望着微光粼粼的湖面出神。
“小草，在想什么？”陆青山将手伸过来握住我的，对我清俊一笑。
那眸间似是我小小的影子，我静静弯起唇角。
柔声问道：“青山，你很喜欢木槿吗？”
陆青山闻言笑得有些苦，眸色渐深，沉声道：“娘亲很爱木槿。”
我抱歉地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
他释怀地一笑，摇了摇头。道：“无妨，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遂紧了紧指节，转头望向湖泊。他清俊一笑，道：“我始终记得，爹临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复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他说‘青山……再种些木槿罢’……”
我眸间似是渐渐有潮气涌起。
他直挺的鼻梁下，薄唇紧紧抿着。眸间尽是映着的水光。
我想，生离死别永远是另人痛苦难过的。即使我们明白，终有一天自己也会离开这个世上。
而，活着。便认为是有。死去，便认为是无。
其实执着于有无，便会陷入无边无际的沼泽。永远爬不出来。
那副皮囊随着时日而化成灰，神识却永远在轮回。
我知晓总有一天他能放下，不急。慢慢来罢。
当下紧了紧陆青山的手，柔声道：“我会陪着你。”
青山……我会陪着你，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伴你多久。但我会尽我所能，陪你久一点，再久一点。
鸳鸯和初夏低头在绣花儿，如意则一个劲儿地在偷吃点心。
王府从来尊卑地位没那么严，所以对待下人也从来不苛责。
陆青山虽然表面上待人比较冷情，但事事都比较大度仁义。而对事对人，也没有旁人那般愚痴执着。
他亦能安安静静地听我讲旁人认为枯燥的佛法，然后自己再细细地想过。心，也变得妄念越来越少。
所以，才会和他在一起罢。因为陆青山，是这样的踏实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