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三八的脸上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只管一言不发闷头向前疾走。眼看还有几步就要冲出包围圈,终于长吐一口气,可这口气才吐到一半,面前骤然闪出一团金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金光里叫道:“神君!”
子三八总算是见机得快,硬生生收住脚步没一头撞上去,我却没能跟他一起刹住车,从他的袖口飞了出来,直奔那团金光而去。
“哎呀呀!”
“嗷!”
我被那团金光一晃,不由得闭紧了双眼,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什么,说疼也不太疼,但是冰凉冰凉的。
再睁眼时,那团金光原来是个女子,那冰凉冰凉的原是她身上的金缕玉衣,现在她躺在地上,而我正不偏不倚地坐在她脸上。
很多年以后我回忆起自己在天上众仙面前的第一次亮相仍觉得那不是一般的威风凛凛,霸气侧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叫声有点凄厉,“嗷”这种拟声词实在不太贴合一个公主的身份。
偌大的一个蟠桃园像是突然被施了冰冻诀,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七八双伸过来像是要拦住我的手停在半空中,那些大婶们的手绢子甚至扬起来就忘了落下来。
见我身下的人肉坐垫没什么动静,那金缕玉衣又实在冰得难受,我忍不住悄悄挪了挪。
我的小动作一下解开了魔咒。大婶们的手绢从半空移到了嘴上开始嘀嘀咕咕,七八双手一齐扑过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怎么样了,是奴婢该死。“
他们叫出“公主殿下“四个字的时候我还恍然以为是在叫我,还没等我拿出公主的气派哼哼两声以示本宫无恙,他们就异手同心地把我推到一边。
原来我身下的那团金光也是一位公主。
“喂!”一只又白又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我,“你是只死狐狸吗?“
你才是只死狐狸!你们全家都是死狐狸!我是天上地下仅此一脉唯我独尊的九尾狐!我傲慢地想。但苦于这段话太长,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达,只得很没气场地吱了一声表示我还活着。
“哈,你是活的。”一张白白胖胖的小面团脸探到我面前,头上还戴了顶缀满宝石的亮闪闪的金冠。
“我说,反正你也快变成死狐狸了,不如把你的尾巴送给我怎么样?“他一本正经地跟我商量。
我拼命摇头。
小面团耐心地跟我循循善诱,“你看,你刚才撞了文萱姑姑,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毛茸茸的动物,更何况你刚才还坐在她脸上。”他转过脸去用手捂着嘴偷笑两声,又转过来一本正经地说,“文萱姑姑一定会把你变成一只死狐狸的,除非你肯把尾巴献给本天孙。”
看到我把尾巴又朝怀里缩了缩,他更得意了,“你要是舍不得尾巴,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你来做本天孙的宠物,有我罩着你,别人就都不敢对你怎么样了。”他把小胸脯拍的啪啪响。
利诱完了,又来威逼。
“不然的话,文萱姑姑会杀了你哦。”小面团呲着还没长齐的小门牙,努力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来,但说话漏风实在是没什么气势。
“小孩子说什么打打杀杀的。”只听得这一句,眼前又是一片金光银光乱闪,我定了半天神,才看清是一群银光闪闪的仙娥中间簇拥了一个金光闪闪的老太太。
这天上的神仙真是奇怪,都喜欢把自己搞得一闪一闪亮晶晶,难道凡人看到满天都是小星星其实都是他们在闪?
这老太太虽然打扮得闪了一点,但看上去似乎还挺有威严,她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小面团就乖乖答了个是躬身站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看我一眼。
“恭迎王母娘娘!”周边的人齐齐躬身道。
原来这就是天上的王母娘娘,我才不管什么觐见王母的礼节,瞧准了东北角一棵老桃树,趁着人人都在行礼,赶紧三蹦两跳爬了上去,挑了个枝叶最茂密的树杈坐好。刚才真是混乱,现在我该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等着看热闹。
“母后!”文萱扭着腰跺着脚,拉住王母的袖子拼命晃,“小萱萱刚才差点儿被摔坏坏了,好怕怕的。”
她嘴里朝王母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含羞带怨,直瞟向一旁的子三八。
即使年幼不懂事如我,也明白这文萱公主是看上了子三八神君,公主对神君,也算得上是天生一对。只是奇怪我那姿色天上地下千年老二仅次于我二哥的大哥,在每天被无数姑娘追着跑之余,是怎么看上这个金闪闪娇滴滴说话必用叠字的小萱萱的。
文萱公主继续扭呀扭呀扭,“刚才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只小狐狸,一下就把小萱萱砸倒了,真是好丢脸脸啊,而且砸得小萱萱的胸口到现在都好痛痛呢。”
我忍不住抬起手来去摸自己的胳膊,再看周边的神仙大都偷偷地跟我做着一样的动作,连身下的这棵老桃树都微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
“小萱萱的心里到现在还扑通扑通地直跳跳呢。”
王母终于被晃得头晕,“好了,好了,你这不是没事吗?做公主就要有个公主的样子,跟一只小狐狸较什么劲。”声音压了一压,“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最后这句话起了神奇的效果,文萱公主虽然还是对在众人面前被砸倒的奇耻大辱念念不忘,但不依不饶扭了几下腰之后,终于还是闭了嘴。
之后的事情就与人间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照例是有一个品级不大也不小的仙官出面请王母训话,王母不咸不淡的说上几句,无非是强调桃花会的重要性云云,然后吩咐众仙自便,于是大家就各自冲着早就瞄准的目标直扑过去,一时间追的追,逃的逃,真是裙裾与尘土齐飞,人面共桃花一色。
我待的位置算是整个园子的最高点,居高临下一览无遗。只见父王和母后正与一群老神仙们寒暄,大哥不见了踪影,倒是二哥被四五个姑娘围追堵截,跑的鞋都掉了一只,我正看得高兴,尾巴突然被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