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苗王邀了赵子骞三人至行宫议事,说是议事,不过是神子想看三人的笑话,巴巴的给苗王下了令,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岂料,赵子骞三人的笑话尚未看到,却是让自己真真切切惊吓了一回。
原来,这神子本是在行宫中调笑三人乱闯蜀山之事。正说着高兴,突觉脚下一震。神子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得“咔嚓”一声,那苗王座下六丈处竟陷下一大块,苗王脸色一下煞白。就在众人征愣之际,一黑影竟从中翻将而出,然后迅速起身,面向上座,单膝一跪,道:“主子不好了!您的客人……”
那人话未说完,座上的神子也未发话,一直立于苗王身侧的侍奴却上前一步怒道:“大胆!神子在此,如何不好了!诋毁神子,该当死罪!”
如此明显的发怒连作为客人的赵子骞都忍不住皱眉,可那来人却似未闻一般,气虽未喘匀,声音却铿锵有力道:“主子!您的客人在一个时辰前入山了!现在山中迷雾太重,客人此时入山恐怕凶多吉少,请主子定夺!”
“你说谁的客人!?”神子从座椅上站起,脸色苍白地问。
“是您数月前就吩咐下的客人!时间紧迫,请主子定夺!”
赵子骞并无涯师徒三人,在那一日看到了即便天塌地陷也言笑晏晏的神子,这一生中最为失态的一次。
他们看着那高高在上之人咬牙切齿,看着他不顾身份,给了那报信之人狠狠一个耳光,责问“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不早报”。看着他大手一挥,让那苗王的侍奴传令“教所有人给我进山开路”。他们发现那时的神子眼中根本没有任何人,他吩咐完便坐下,坐下又站起,如此三番,折腾了半刻,还是急匆匆的拂袖离开。
神子确实被惊得不轻,他想见那个人,无比的想见,想了许许多多多,年年岁岁。不是因为前两番几个世俗之人的说法,而是更深的更深的,深到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手下之人接了命令纷纷入了山,而他只能站在苗寨口,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高山。因为他是主人,他要在这里等,等那人到来,作为一个主人来迎接他。他曾经幻想过无数个二人相见的场景,但没有一个是在这么紧张这么绝望的情形之下。
时间在云层翻滚中流过,神子白衣的苗装在风中飞舞。他就一人这样站在苗寨的入口,望着那人来时的方向。身后是他要求苗王清理干净的大道,莫说人影,连空气都是稀薄的。
他从接到消息之时,便匆匆赶到这里。他从云聚候到云散,从焦热等到冰凉。直等到他心中一派宁静,抬手准备给布在暗处的属下一个暗号撤退时,一个清甜的声音从寨外传了进来。
“这雨当真是说下就下,被淋成如此了还不让进门,若是再病了回去可不得被白月念死!”
声音不大,又带着十足的埋怨。可神子听下来,却如天籁一般。心一放下,嘴角便弯起。神子这面正欲前去给寨外之人解围,却只听“咚”的一声,一个敏捷的白色身影从寨外一跃而入,稳稳落地,而后略一整冠,调皮的转身朝大门吐了吐舌头。神子先是一愣,既而“噗嗤”笑出声来。那人听得声音,便转身来看。
神子一直无法描述初见那人时,自己脑子里闪现的是什么。大约什么也不是,当时他脑子其实只有一片空白。他只记得他看着那人,那人也打量着他。尔后,那人忽的低头笑了。他一笑,神子便也笑起来。随后,那人便上前几步,在离他三丈外停住。打了折扇,昂首傲然向其道:“谢灵之。”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有人可以把傲气也做得如此理所当然。他听见自己亦是含笑回答:“卜天佑。”卜天佑,那个属于自己,也注定属于他的名字。
神子卜天佑心思婉转几多,可谢灵之却简单得多。他在山中转了半日,好容易找到进寨的路。虽说途中遇上些豺狼猛兽,但到底碍不着他。只这行至半日时山中忽的下起一阵小雨,让未及准备的他淋了个透。思及上次因未避雨致使卧床数日,谢灵之下山后想的第一件事便是赶紧找住人家将这衣服换下。谁知下了山,行至苗寨,那守卫竟死板得很,只说寨中禁严,死活不让谢灵之进去。谢灵之本就是不服规矩的主,二话不说,直接翻过寨门进了苗寨,且在见到卜天佑的一瞬,便知道——此人定是自己所寻之人。
互通姓名过后,谢灵之也不管此人为何在此等候,开口便道:“谢某方才在山中淋湿了衣裳,卜公子可方便?”
卜天佑自是发现了谢公子身上不便,听其相问,忙侧身带路道:“随我来。”并顺手,做了个手势,打发了守卫之人。
谢灵之也不管其手上动作乃是何意,只道一句:“有劳。”便随他去了。
神子已迎客而归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纷纷好奇,是何贵客需神子亲自相迎。而这好奇者中,又属无涯师徒二人最甚。
“我猜是他妹妹!”丢一口花生到嘴里,坐着躺椅,看着屋顶的江文思索了半日,下了结论。坐在一旁剥花生玩的无涯翻了翻白眼,问:“怎么说?”
“你想啊。”江文伸手朝桌上的果盘一摸,含糊道:“既然有神子,怎么能没有神女?信这些的不都这样!”
“恩。”无涯想了想,点头认同,“有道理。”
“那我们去看看?”一听自家师父认同了,心早飞了的江文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眯着一双凤眼看向无涯,好似狐狸一般。
早知有此招的无涯公子眼一闭,在心中狠狠的将自家徒儿鄙夷了一番,道:“我对女人没兴趣。”
一语封口。江文见自家师父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花生都不剥了,知道拉他去已是没戏,便干脆将手往自家师父如雪的白衣上使劲一擦。一个打挺,推门而出。身后一个果盘随之飞出,伴着一位少年的怒吼声道:“你小子有种就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