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名儿这会可算明白自家先生在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莫教他发现,若是发现了就逃”是何意了,这样明摆的警告之意,他这榆木脑袋愣是没听出来。思及方才在那摊位前,看着那人将簪子递给自己时,自己那犹如被凉水浇身的表情,只恨不能遁了形。
瞧着眼前坐在酒馆,外袍依旧穿反,一个劲扒饭的少年,谢公子又在心中笑了一回,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问:“天佑教你来看我?”
“不。”少年见问,努力咽下一口饭,含糊但又肯定道,“先生叫我来跟踪你。”
“噗嗤!倒是一个好徒儿。”谢公子被少年正经的回答逗得一乐,又问:“那你有何本事?”
“我没有本事。”游名儿咽下最后一口饭,抢过茶壶,直接往嘴里送了几口茶,道:“先生教我看着,不许你与丐帮的老头接触,不然就杀了那些老不死的。”
谢公子一顿,低头笑了笑,没再说话。待少年吃完,招呼小二过来准备房间。少年有些不解的抬头望他,谢公子又是一笑,手起掌落,干脆的将少年打昏,扔给小二,转身走出店门。他这一出门,便教一位先前还在酒馆门前卖着大生梨的布衣拦住,道:“公子且慢,太子有请。”谢公子低首一笑——赵致远,你可算行动了。
赵致远能忍到如今,实属不易。任谁几次三番被人戏耍,心情都不会太好,更何况是堂堂太子爷,未来的储君。若不是身旁之人一直拽着,又顾虑到自家皇叔的脸面,他恐怕早就扑上去把谢灵之剥皮抽筋了。至于中秋之事,实在是谢灵之太不识抬举,京中凡是上得了台面之人都得了他王府的邀帖,独独他没有。再加上那天中秋,自己又多置了两杯酒,方才闹得那样厉害。思及此事,在“远来客居”厢房内等得不耐烦的赵致远,又闷了两杯。
赵致远生气,谢灵之可不气。自出生以来,能让谢灵之动气之事少之又少。所以,当谢灵之被领至厢房,推开房门,见那人不等客来便先动筷的行为,不但不气,反而笑出声来。
“噗嗤。”正喝得烦闷的赵致远忽听门口一声痴笑,眉头一皱,抬头看时,门恰好从外被推开,一位俊朗公子翩然入内,见到他,也不惊讶,只展颜一笑,道:“赵公子到得早。”
这是赵致远第一次见到谢灵之,但却好似旧相识一般,见了其人便将先前所有的不痛快丢开。谢灵之给赵致远的感觉与傅博文完全不同,若说傅博文给他的是甜蜜,那谢灵之给的便是安心。不管他说不说话,只要他在笑,便让人觉得安心。赵致远可以断定他见过此人,在谁的画中。
太子爷在发愣,谢灵之可没那闲功夫陪他发呆。气也气了,仇也报了,他今日赴此宴,只是为了合作。谢灵之也会与他人合作?不会,请相信,谢灵之所说的合作只是单方面的威胁。
谢灵之打了招呼,便入了坐。坐了半日,茶喝了几杯,却见赵致远只顾看着他发呆,话是一句未说。淡淡的横了赵致远一眼,谢灵之默默地倒一口清酒,晃一晃手中的玉瓷杯,空了。再酌一杯,放在唇边,笑着吸一口气,随后一转手,泼了身侧之人一脸。
秋日的京城可不是开玩笑,无风尚刺骨,无雨亦寒身。赵致远本是喝了不少酒,这会身子躁热得很,突然被谢灵之冷酒这么一浇,如入冰窖一般,禁不住颤抖。一抖,他便清醒过来。一清醒,他便怒颜侧首。
谢灵之好笑的看着赵致远的反应,见赵致远回过神,忙从袖中取了一方布绢,打开,举到赵致远面前拦了他的视线。赵致远忽然就没了脾气,只是用力夺过布绢,自个儿擦了一通。谢灵之被此举逗得一乐,掩嘴避开,笑了半日方停。赵致远该生气,但他偏偏没有。
笑够了,也不管赵致远是否有甚话想说,谢灵之自顾自的取了竹筷,夹了一口油麦菜,含了,嚼了两口,皱眉又吐出来,取了清茶喝上一口。赵致远见了一愣,将布绢往身侧一放,问:“不合公子口味?”
谢灵之听了一撇嘴,睨了赵致远一眼,道:“谢某乃是江南人士,赵公子这是不知,还是明知故犯。”
虽是问句,但赵致远却分明听出其中肯定的意味来。但他着实冤枉,他并不是不知此人是江南人士,但在布菜时,他完全没有想过此人是否能吃得惯京城这大鱼大肉诸如此类的问题。他是太子,这些问题,该是他人考虑的。
好在谢公子也不愿在这等小事上计较,他本就在来之前吃了不少,这会只是尝尝味道,给赵致远找找碴罢了。喝下两杯清茶,谢灵之也不与赵致远兜圈儿,直言道:“今日来此,乃是有事相商。”
谢公子直率,对方也不矫情,灌下一杯酒,欲与谢公子一杯时,被谢公子一挡,也不气,自饮下问:“何事?”
“听闻明日乃赵公子之生辰。”谢公子侧首,上下打量了身侧之人。身侧之人未料其一开口竟是家常小事,回答时有些讷讷道:“没错。”
谢公子颔首,沉思片刻,又问:“那忠义王府的请帖,赵公子预备何时送?”身侧之人显然有些尴尬,闷头喝了一口酒答:“傍晚。”
谢公子见了,忍笑再道:“那烦请赵公子现在便派十人带礼去王府送。”对方眉头一皱,拉下脸问:“为何?”声音冷冷的,不知是为方才谢公子的笑还是话在生气。
感到对方的不悦,谢公子不但没有退缩,反而笑得更开,一扬手,将折扇拍在了对方的后脑上。直把对方拍得怒目而视,眼神似要将自己凌迟一般,方才道:“好戏自然是饭后去看最是有趣,特别是太子府和王府的好戏。赵公子,谢某说得可对?”
谢公子此话说得又慢,又抑扬顿挫,好好的一句话儿活生生教人听出折损的意味来。赵公子被此话说的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张口待要说点什么,却被眼尖的谢灵之发现,一句“赵公子还是收着点,不然明日京城若有‘王爷与太子为一男子相争,你死我活’之语,可莫怪谢某”给堵了回去。
被谢灵之一语噎得说不出话,赵致远只得又灌了几口酒,随后唤门外的家丁进来,吩咐了几句。那家丁听得吩咐明显一愣,下意识的就往谢公子身上瞧。这一动作让太子看个正着,当下便拿酒糊了那家丁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