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这回出了软烟阁已是午时二刻,想自己一早出来办事,至此刻还未进饭食,又念着休息了半日,姚瑾瑜这会正该起了。便干脆的收了还欲闲逛的脚步,转身往姚府归去。
正如谢灵之所想,那姚瑾瑜睡了半日,早起了来,在房中听事。一会过了正午,瞧着谢灵之还未归,正欲遣一人去寻回,那谢灵之却又归来。
谢灵之一入府,便要去寻姚瑾瑜。闻得人在房中听事,便赶了去。可巧的是,姚公子也正从房中出来,听闻谢灵之回府尚在大堂,便也寻了过去。二人恰好在回廊相遇,谢灵之因心情不错,乍遇见姚公子倒愣了愣,正要将今日探查之事一一细述,那姚瑾瑜却比他快了一步,开口竟是:“你在外间可用过饭了?”
谢灵之不明白姚公子此问何意,坦白地答道:“未曾。”
姚瑾瑜听此回答倒是松了口气,淡然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那就先去偏厅用饭,商贾之事,之后再谈。”
谢灵之也不推辞,点头就了,心想,反正今日之事已定,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于是二人转向,去了偏厅,简单的用了些饭菜。收拾完,嗽了口,喝了茶,二人一时无语。姚府的茶叶自是好的,比那外头茶馆的不知要好多少倍。提及外头的茶馆,谢灵之思及今日所见之人,不免从心底笑出声来。
“师兄可识得赵子骞?”谢灵之再喝一口茶,眼见茶水已浅至杯腰,这才开口询问。姚瑾瑜在脑中思量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只颔首表示知道,却并不说话。谢灵之亦点头,显然满意姚瑾瑜这该有的谨慎。
“近日京城传出消息,说这赵子骞感染重疾,在府上将养,赵子轩恩准他不必上朝议事,也不允朝臣探视。此事师兄可知?”
若说先前毫无顾及的叫出王爷的名字乃是谢灵之无心之过,那此处,直呼皇上名讳,冒天下之大不韪,便是谢灵之故意为之。思及此的姚瑾瑜不赞同的看了谢公子一眼,谢公子也回看了姚瑾瑜一眼,不明地问道:“师兄为何如此看我?”姚公子想说点什么,又觉自己没有立场,也不怕此人连累,便闭了嘴,只答道:“听过一二。”
谢灵之见姚公子面色淡淡的,也不像有何重要之事,便将此事翻过,继续道:“那依师兄之见,赵子骞此人如何?”说完,掩不住笑意的眯了眼。
姚瑾瑜不知谢公子卖的是什么关子,见他问得正经,便也一板一眼回答:“小王爷忠肝义胆,武艺超群,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且无欲无求,自然是好。”
听得前言善可,谢灵之面色倒也如常,说到“无欲无求”时,谢公子终于忍不住伏桌大笑,把姚瑾瑜弄得摸不着头脑。正想将话题带回到软烟阁上来,姚公子忽的脑中一闪,大惊道:“软烟阁是小王爷的产业!?”
觉得姚公子果然聪明的谢灵子眉眼一笑,又喝了一口清茶,补充道:“哪里,赵子骞何止是软烟阁的东家,还是烟罗小姐的主子!”
谢公子此话说得如山路一般,弯了十八个道儿,若不听其内容,单听这声音便将那唱曲的姑娘们比了下去。只是姚瑾瑜可没这个心思欣赏,谢公子这话里有话。什么叫主子?姑娘家哪来的主子?这烟罗姑娘可不就是小王爷房里人!
这话也不是乱说的,且不说对人家姑娘,虽人家出于烟花之地,但确也是清白之身,到底不好。且若果如谢公子所言,这小王爷的势力可就伸得有些远了。此番小王爷告病卧床乃是皇帝恩准,亦是说小王爷之事乃是皇帝默许。先不说这皇帝如何放心这位小王爷,单说这皇帝此番用心,意欲何往,便很值得考量。
但这些,包括谢公子如何得知一应大小之事,都与自己无关。自己不过想安稳做些生意,承继自家的产业,本分做人罢了。思转过来的姚瑾瑜叹了口气,挥手教人换一壶新茶来道:“既是小王爷的产业,便罢了。”
谢灵之早瞧见那姚公子的脸色虽未大变,但眉头却是皱得越来越紧。听得他如此说,谢灵之一点也不意外,反而释怀地笑了。他如此说,若是这姚公子还有心思,反倒是谢灵之错看了他!
人说“无奸不商”,但这姚瑾瑜偏不是。景州城凭商市发达之人数不胜数,姚家数不得第一,也轮不到垫底。姚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他姚家就得“儒商”之名。何为“儒商”?百姓们说法不一,但都只道姚家的主子都是活菩萨。姚家老爷子去了,姚家小少爷也没给祖上丢脸。到处行善积德,甚至将景州城一些小花楼买下来改了茶馆酒家绣庄,给姑娘们一条活路。没有人知道姚家为何这样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放开了软烟阁,姚瑾瑜并非就无事可做。他门下有十几家铺子要打理,祖上有训,各自大小事都得他亲历亲为。姚瑾瑜有些头大的皱了皱眉,抬头准备起身时又看到对面之人一脸风清云淡的看着他,姚瑾瑜忽的有些羡慕——他是自由的,像风。
谢灵之可不知姚公子在心中想了如此之多,见姚瑾瑜抬头愣愣的看他不说话,便挥了挥手中的纸扇,正欲相问,那姚公子却突然开口道:“谢公子一会可有安排?”
谢灵之一愣,摇头道:“并无安排。有事?”
“那便与我四处看看。”姚公子点头,定了下来。
谢灵之倒是未曾想这姚公子如此通透,便调笑了一句:“师兄倒是放心,也不怕灵之卷了家财跑了!”
姚瑾瑜听了此话,却是愣了愣,然后突的唤了管家进来,轻声吩咐了两句。那管家一听,惊得大睁了眼,眼中的惊疑抬头时毫无保留的给了谢灵之。
这回谢灵之倒有些不解了,他当然不明白。因为他不知道,他信命,姚公子更信。所以他教管家拿来了自家所有房契地契奴契等等,一一摆了给谢灵之看。
这回谢灵之明白了,但他却连看都未看一眼,一把将那些东西扫了地上,怒道:“姚瑾瑜!你现在想逃了!?你觉得你够格吗?”
谢灵之气极,话才说重许多。见姚瑾瑜一声不吭,不反驳自己的话,只征征地看着地上一堆废纸,谢灵之又不禁怜悯起来。他望向门外的那半边天,叹口气,似是开导般向姚瑾瑜道:“天还亮着,我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