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乃身外之物,穿何种衣物,穿或是不穿,谢灵之或许真无顾及。但无所顾及不代表谢灵之便喜好穿着女子的衣物在街头乱晃,因此,最终仍是沐浴完比毕的赵子骞替其下楼叫了新的饭菜上来,又哄了半日,方才用了。
次日,天儿实在不怎么好。小县无风,却有雨。雨不大,未淋得身上却仍觉得刺骨。这样的天儿让本就无甚人的大街更显寂寥。“醉红尘”的伙计小陸一面咒骂这该死的天气,一面将身上不多的衣物又裹了裹。抬头望了望路,瞧着前头似有一客栈,客栈的名儿若隐若现,好在尚还能看清。小陸缩缩脖子,将帽儿正了正,笑着给双手哈哈气,抖擞了精神又向前紧赶了两步。待到得那客栈,便一头扎了进去。
这样的天儿一早就下楼用早饭的人确实不多,容貌长得俊俏者又更少。小陸儿进门,打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楼梯口旁正享用早饭的二人。不是这小陸儿未见得世面,实在是那二人,男子俊郎,女子温婉,二人往那一坐,直将大堂内余者之光皆盖了过去。
这面小二正闲着,瞧见忽打门外进来一男子。再细看之下,竟还相识。瞥了一眼尚未清醒的掌柜,小二忙上前推了那男子一把,低声道:“小陸儿,你怎的到这儿来了?”
那小陸儿正瞧着二人高兴,不防被小二推了一把,几欲跌倒。侧首见是熟人,倒是压下一些气来,亦小声道:“这天儿又大清早的,我还能来这偷你们家的东西?”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扬了扬道:“瞧见没?这是咱们家姑娘教我来送的书信,让我到你们这客栈寻一个姓赵的公子。”
那小二见小陸儿说得刹有其事,又见他将信都掏了出来便信了七分。“姓赵的公子?”小二略思索了片刻,犹豫一会,声音更低了:“咱们这店里还真就有一位姓赵的公子。瞧见没,那楼梯口,坐在右侧的那位公子。”
小陸儿随着小二所指方向一看,心下一惊,手中书信差点拿捏不稳,道:“这人有如此美眷随行,怎还招惹我们楼里的姑娘……”
心中虽不顺,小陸儿还是上前向那二人道了“好”,问:“这位可是赵公子?”
那人点头应道:“正是。”那女子亦抬头看向小陸儿。
小陸儿心虚地低头,再问:“公子可识得我们楼里的红娘姑娘?”
那人此次并未回答,小陸儿心下正松一口气,那人却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道:“信放在桌上。”小陸儿一愣,征征地将信放下,下意识地往那女子望去。只见那女子仿若未闻一般,只顾往那男子碗里添菜。小陸儿这才发现,这女子竟未施粉黛。
“还有何事?”就在小陸儿征愣之际,男子再次发问,把小陸儿惊得连忙告了退,逃似的跑出客栈。连身后小二忧心外间的雨再下大,从后屋中拿出闪欲送其出门都未听得。
“噗嗤。”眼见小陸儿一走,那女子突的低首一笑道,“子骞,那人怕是将你当成负心人了。”
被调侃之人只抬眼望了望那女子,手上却一刻未停地将信拆了开来。信很长,足有三页纸。赵子骞却只略扫了两眼,便将其揉在一处,用手碾碎。随后与女子对视一眼,女子会意,掷了竹筷,起身随赵子骞回了房。
红娘带来的消息很多,但有些对谢灵之二人来说无关紧要。因着昆山派一事,昆山派现任掌门涂有余向武林发出英雄令,欲集结各门各派在整个江湖对谢灵之进行追击。先前自称“烟波刀客”者收此消息,自诩为罪人,放出豪言曰:“此事若有用得到在下之处,各路英雄只管开口。”
英雄令一发出,各路豪杰纷纷回应。但到底“林子大了,甚么鸟儿都有”,各路豪杰对“谢灵之”一事意见各不相同,以至这英雄令如同虚发,最后不了了之。
江湖老前辈去向不明,传言中的谢灵之又一直未露面,便有人开始猜测此事是否乃有人凭空捏造,欲打乱各门派阵脚,趁虚而入。这些老前辈并未身亡,而是被软禁。但此种说法一经传出便被昆山派弟子反驳,只因其昆山弟子陆明远乃谢灵之所杀,为人亲眼见证。更有桃源镇十几口人命摆着,绝不是空穴来风。
对桃源命案之说法,天山派又有不服。说是自家最得师祖疼爱的小师弟作证,事发之时,他就在客栈,那桃源镇十几口人命绝非谢灵之所杀。况且,与众前辈同样下落不明的天山派师祖庆浮生在前往京城之时一再申明,无论此去是何结果,都不许天山派弟子去寻他人麻烦。
众门派听天山派弟子此话说得甚是含糊,显然另有隐情。但怎奈,任众人如何逼迫,那天山派小弟子只紧闭了一张嘴,再不肯透露一字。
众人相争,又无结果,少林玄悟大师忧众人如此恰中了他人奸计,便自作主,发了英雄帖,邀请各路英豪于一月后集聚少林,商议大计。
“少林倒真不愧为武林泰斗,哪里的事都掺和。”谢灵之一手撑着下颚,懒散地抬眼,嘴角媚惑一笑。正在整理行装的赵子骞听得谢灵之难得的软绵之音,不经意透出一丝笑,问:“去嵩山?”
谢灵之头一点,干脆枕在胳膊之上,回道,“去嵩山。”
“你预备如何化解?”赵子骞再问。
谢灵之双手绕着一头青丝,玩闹一阵,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去了那里,甚么也不用做。”赵子骞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谢灵之接了,一笑,道:“天佑逼我至此就是极致。我既不出面,他自会想办法为我洗脱罪名。”赵子骞想了想,略微明了地点头道:“此去嵩山就是一大机会。”
“不错。天下武林中人共同见证,再没有比这个机会更好的。”谢灵之起身,打开折扇,瞧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小隶,叹气道:“天佑将先辈抓了,恐怕接下来就要从后辈下手了。”
“那不是你该担心的。”赵子骞将包袱往桌前一放,上手掐了谢灵之的脸。谢灵之皱眉甩头,赵子骞乐得差点笑出声道:“你该担心路上别被强盗看上,抓了去当压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