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少年,但碍于各自身份,明白当下处境的少年也不点破,只道:“在下秦钟珏,是天山派最小的弟子。这个是我大师兄霍扬,后面是我三师兄、七师兄、九师兄和小师兄。既然谢……谢姑娘也要去嵩山,不如与我们同行。你看现下江湖乱得很,你与赵公子二人单独行动也不安全,有我们相伴,若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秦公子好意。”女子面上浅浅一笑,从容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钟珏平日里话便不少,这会遇上谢灵之更是停不下来,直将众师兄烦得见人便躲。唯有霍扬,当真疼爱秦钟珏,每日看管得紧。一刻不见,便要问上一二。
这日,在山中之时,因秦钟珏非要捉一头梅花小鹿与谢灵之玩儿,耽误下不少时辰,一行人未能在日落前赶至下一小镇,无法,只得在山中露宿。众师兄不解为何秦钟珏对那小鹿如此执着,秦钟珏天真地答道:“因为小鹿与谢姑娘很配。”
秦钟珏到底未得捉得那头小鹿,垂头丧气地被霍扬叫去寻些野味回来充当晚饭。赵子骞寻了一块干净地儿,用黄草铺了,又从包袱中翻出一件灰袍来垫在上头,这才教谢灵之过来坐了。生火的几人艳羡地瞥了一眼,摇头又继续干活。
“嗤。”谢灵之抬眼望着一旁立得笔直的赵子骞,笑道,“倒不知子骞如此细心,你这一走,赵子轩恐怕肠子都悔青了。背地里,指不定如何咒我。”
“作为一国之将,我尚能应付自如。如今为灵之一人,做得如此本就应该。至于皇兄,子骞问心无愧。”赵子骞一本正经。
“我去寻些水来,你走了这一日还未喝过水。”
谢灵之收笑,点头应允。赵子骞转身离去,三五步便不见踪影。谢灵之望其背影一笑,仰头望天。人自失去后便总有些患得患失,便是自己也不例外。谢灵之掩面嗤笑,生火的几人不明所以地看过来,谢灵之妩媚地一摆手,几人一个机灵,忙垂首干活,再不敢看。
先于赵秦二人归来的霍扬木讷地未察觉几人的难堪,见谢灵之一人靠在树下,生火处离其竟有一丈远,便上前请谢灵之移步道:“谢姑娘,天寒地冻,请先移步至火堆旁取暖。稍候师弟带回食物,再行分食。”
谢灵之挑了挑眉,起身移步。霍扬顺手将稻草与衣裳一块移了,仍教谢灵之在上头坐。谢灵之也不多礼,坐下后向上一拱手,道一声:“有劳。”霍扬一愣,虽疑惑为何谢灵之行男子之礼,倒也未多言。
没一会,秦钟珏果如霍扬所言,带回了几只野味来。赵子骞倒是早已归来,用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瓦片匀了些水来,与谢灵之饮了。
至夜间,一行人安排守夜。霍扬自将谢灵之排除在外,一行人无异议。霍扬因惧谢灵之体弱,特吩咐其师弟几人,守夜之时必将火生得暖暖的方可。几人亦应下,直至天亮不提。
一行人且行且走,也不过几日,便近了嵩山之地。
话说嵩山十里外有一州市,名为“荆棘”。只因此城通南北,贯东西,却地势低洼,四面环山,易攻难守。此城建未愈两年,朝中有人夺权。先人为免城内百姓遭受战乱之苦,在四面通路之处,尽种荆棘之花,如此方护得百年。后战乱平息,荆棘斩除,但城内百姓感念先人之德,便将此城以花命名,百世不忘。
荆棘之地,四季常春。城外风雪加交,城内百花生香。城外愈是寒冷,城内愈是温暖。谢灵之一行人进到荆棘之城时,已是再有一月半便是年底,可巧的是,一行人竟正赶上荆棘城一年一度的“葬花节”。
有如此热闹可看,即便是一早入城,谢灵之亦不肯离开。霍扬一行人拿谢灵之无法,只得随了他的意,留在此地一日,待过了这葬花节再行赶路。
“葬花节”顾名思义,乃是荆棘城内女子的节日。因过了此日,城外渐热,城内渐凉。城内一凉,花便要落。因而,在此一日,凡城内女子,不管老少,不论婚嫁,皆要在辰时之后出门,将家中之花捧出一盆来,聚在这荆棘城主街之上,砸烂,再用盆内之土就地掩埋。此日,男子出门若见得捧花女子需退至一旁,不得愈越。
荆棘城仅有一条主街,不分东西,不划南北。此时的主街之上,已陆续有女子出来“葬花”。这其中有一白衣女子,身无一物,手却拉着一男子在街上乱窜。偶尔撞上出来“葬花”的女子,也不理睬。被拉扯的男子模样生得倒也端正,见街上女子颇多,红着脸,低着头,寸步不离地紧随了那白衣女子。
“师兄!这里人好多啊。”
“师妹,这里人多,你别乱跑,待会丢了回去我不好与师父交代。”眼见白衣女子越跑越远,那男子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只见人挨着人,肩比着肩,哪里看得到甚么。再回头时,却听得“哎呀”一声。那男子心下一惊,忙紧赶两步。
卿青自认所见过的男子多数已是不凡,但见此人时,却仍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之人冷、硬,似手中剑。但其势之烈,其质之贵,教人见而忘情。其心之傲,又教其见倾城而不动声色。实乃“剑中君子,人中龙凤”!
卿青正兀自发愣,从身后追上的陆不平却误以面前之人欺辱了自家师妹。当即指了面前的男子斥道:“甚么人,也敢欺我华山弟子!”
此言一出,面前的男子先没怎么着,男子身边的女子却忽地抬了头,挑眉笑道:“好一个‘恶人先告状。你华山派如今就这点斤两,已沦落到要欺负弱女了。’”
陆不平一愣,一侧首,这才注意到原来眼前这男子身旁还有一女子。再一细瞧,只见这女子面容姣好,身段婀娜,不笑尚有三分媚,不动亦显五分娇。眉黛含情,神色含笑。实乃“花间雪莲,人间罗敷”!
陆不平这一呆,卿青倒是回过神来。瞧着自家师兄不但误会自己,还冤枉对方,胳膊肘一抬,给了陆不平腰上重重一击。陆不平“啊”的一声,回神就见自家师妹正嗔怒地望着他。
“师妹……”陆不平不明所以。
“师哥!这位,这位公子并未欺负我。是我没看路,撞的他!”卿青脸一红,跺脚转身不再搭理陆不平。陆不平一听,原是自己错怪了他人,忙尴尬地笑笑,向对面二人道:“二位莫怪,在下也是一时心急,以为师妹受了欺负……还望二位海涵。”
“罢了。”素衣女子不屑地一抬手,转身便要走。
“诶,等等!”卿青见二人要走,便赶忙伸手拦住。素衣女子一抬眼,卿青尴尬地收手,瞎扯道:“你们也是要去嵩山的吧?哪个门派的?要去找客栈吗?我记得我们住的那客栈还有空房,不如我带你们去吧。”一面扯,一面拿眼瞧那男子。
素衣女子好笑地看着卿青的小动作,侧首促狭地看了身旁男子一眼。男子皱眉,上前一步将女子拉至身后道:“不劳姑娘。”说完又顿了顿,牵了女子的手道:“镇上人多,姑娘若是再撞了他人,恐怕不会如我夫人这般算了。”
“夫人?!”卿青不可思议地望着二人。
男子眉皱得又紧一分:“姑娘自重。”
“师妹!”一直在旁观望的陆不平怕卿青再说出甚么无礼的话来,忙伸手捂了卿青的嘴,向二人赔笑道:“二位对不住,师妹自小被师父师娘宠坏了,说话没轻没重,望二位见谅。但师妹确没说错,二位此时方进城里,再找客栈便难了,倒不如我们匀出一间房来。在下陆不平,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多谢好意。”男子语气仍淡淡道,“我夫妻二人自有安排。”男子说完,对着身旁的女子一点头,带着女子离开,卿青不甘,待要追上,却被陆不平拖住。
“师兄,快放开!”卿青挣扎了一阵,但无奈陆不平拽得太紧,挣不开。
“师妹别闹,我们是来这办正经事,可不是来谈私情的!”陆不平任卿青挣扎只不放手,不但不放,反而抓得更紧,“再说他都有妻子了,你还跟去干什么。”
自知不是陆不平的对手,卿青也不挣扎,只是仍有些委屈道:“谁说我是去追他了!再说,有妻子怎么了,我难道不比那女人好看?”
陆不平心中一“咯噔”,生怕卿青来问他两人谁更好看,赶紧叉开话题道:“快回去罢,师娘该等急了,你也该饿了吧?”
被陆不平这样一说,卿青倒真觉有些饿。点点头,便与陆不平一同往回走。回客栈后,又被训斥了一顿,倒也不在意,晚饭仍用得十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