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谢灵之这一喷嚏可惊了不少人。
因今儿天不好,早晨零星落了些雪,午后便起了风。风夹着潮湿的雪水,浸得人骨头都疼。这样的天儿,谢灵之是不愿赶路的。他本就只是去玩耍玩耍,即便赶不到元宵前抵达,他也不在意。因而本欲一早从昨日歇下的小镇出发的赵子骞,瞧着谢公子懒起的模样,放弃收拾包袱的动作,转身给谢公子寻吃食去了。
谢公子用完早饭,不肯待在房中闷着。赵子骞无法,只得陪了谢公子出了镇,上外边走了走。也该是谢公子淘气,非煞有其事地捡了尚未融透的雪,摸摸索索地刻画了个人物出来。赵子骞一瞧,只见那人物长发长须,额前两道皱眉,深得好似凹进肉里一般。
“吾师。”谢公子狡黠地解释。
赵子骞心中“咯噔”一下,再细瞧了那雪人一眼,心中暗暗告罪。
也巧,谢赵二人从外头归来之时,正是这小镇最热闹之时。各家各户不知为何,皆穿着破布衣衫,手中端着木盆子,盆子里盛着艾草,用满盆水泡着,热气腾腾地往家门口泼。泼完后,邻里邻居的便各自笑着,走出家门,互相问好。谢公子便在这时,只觉鼻间一痒,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瞬时,镇上一片肃静。
谢灵之再没有如此狼狈过,夕阳西下之时,教镇上的居民排着队哄出来,真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哈哈!”
二人虽是被赶出了小镇,可谢公子却是一点儿也未生气。不但未生气,反而很是高兴。
“你笑什么。”赵子骞不解。
“笑你。”谢公子仍笑着,笑得停不下来,“笑你堂堂一个王爷,竟然教自家的百姓赶出了家门。”
“那也是拜你所赐。”赵子骞瞧着谢灵之如此高兴,原本的一点无奈,此时也成了宠溺。谢公子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应承了自己就是故意为之,欲瞧赵子骞出丑。赵子骞也不为这点事儿生气,瞧着天气渐晚,四下又无可投宿之地。便干脆先脱了外袍给谢公子披了。又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厚厚的披风,在地上捡了一块稍干一些的地方铺了。
“天凉,你先坐下。”赵子骞柔声道。
小镇上盏灯得早,谢赵二人在离小镇不过半里处的小山坡上,可将小镇的灯火瞧得清清楚楚。因尚未至江南之地,因而即便是夜里的天也是干净得可以瞧出颜色。
“子骞。”谢灵之含笑侧身望向赵公子。赵子骞回望,不解。
谢灵之瞧了半日,赵子骞便默默地看了他半日。
“噗嗤。”好一阵子,谢灵之终于低首笑了。一面笑,一笑念着:“子骞。谢某认为,山中做仙人,不若与君老。”
小镇的灯火渐渐暗了,赵子骞瞧着已窝在他怀中睡去的谢公子舒了一口气。
这镇本就不大,不过几十户人家,前几日又因风寒而去了好几户人家。镇上的百姓害怕,先是将感染风寒的家人们赶出了小镇,又每日傍晚时分便煮艾草,泼沸水,以驱病驱魔,祈求神明保佑。
赵子骞忽地低首笑起来。笑甚么?笑他们本可好好地待在小镇人家,而不是露宿荒野。但赵子骞并非是嘲笑这般命运,而是笑谢公子这样的顽皮和如此豁达的心。
江南真是好风光,纵然是深冬也不例外。您瞧这枝头压薄雪,翠叶默含羞。美妇藏银袄,顽童戏河州。惊以春来到,原是冬尚早。
谢灵之最是爱江南,因为江南的人总是灵秀些。不说书生秀才闺秀大家,便是那莽汉伙夫粗野丫头,也是软语香侬,颇有一番情味。不只是人,江南的山也带着仙气儿。不说其他,就说这荡山便是个出了不少故事的地方。
荡山高千尺,山石多,鸟兽多,林木更多。荡山之地,方圆一里之处,皆无人烟。传言,上古之时,仙魔大战,天庭胜,魔四处逃散而入凡间。凡间山水经受不住魔力,以致山崩地裂,河川倒流,天庭大惊。
天方圆,陷东南。东南之末有一海,名火海。因每日出日落之时,日头映照海中,如火海一般,故得名。火海之侧有一山,日久,无人闻得其名。山中多精怪,狐魅尤多。
海川倒流,山体崩塌,精怪纷纷逃窜。惟狐魅不舍旧地,集众狐妖之力,引水归海。众狐妖奋力七七四十九日,方化解此番灾难。天帝有其恩,特将此块无名之地赐予妖狐一族。因其临海,赐名浪山。后因妖狐多出祸水,人间对其不愤,借“浪荡”之名,将此山唤作“荡山”,以示警戒。
如此说来,青梅教教主选此地作为邪门歪道集会之所,实在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