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几秒钟，漫长的像一个世纪，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却觉得头晕眼花，一瞬间，天旋地转。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由得脚下一滑，我一个踉跄，“咚”地一声，跌向了下一级台阶。
萝卜急忙伸手来扶我，却不料也被我拖倒在地。还好没有顺着楼梯滚下去，我坐在台阶上，想站起来，脚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了。
“严重吗？”萝卜关切地问我。
抬头看着萝卜，我心里只觉得委屈，难受地想哭，却没有眼泪。
余光中，我看见尹航已经把目光投向了楼梯上的我。方才的动静太大了，尹航和文馨学姐都察觉到了。
我分明看见尹航向我走来，却被文馨学姐拽住了。
“走了就别回来。”文馨学姐恶狠狠地瞪着我。
尹航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去，眼神依旧停留在我的身上，刚刚流露出的担心，一瞬间，化作了木然的表情。他望着我，不言不语。
萝卜拍了拍身上的土，扶起我，“能走吗？”
“嗯。”我强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带着哭腔，点了点头。
勉强用一条腿站了起来，其余的重心压在萝卜身上，左腿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沉痛中带着柔软，不能用力，否则，就是尖利地刺痛，从脚底，到心底。
一瘸一拐，我扶着萝卜慢慢向电梯挪去。没比我高出多少的萝卜，脖子上，已经渗出汗珠。
凉透了的心底氤氲着淡淡的蒸汽，或者温暖，或是感动，我说不出。嗓子眼里堵着的话语，化作一个活塞，憋得我胸腔里的气压升高，连眼泪也渐渐蒙上眼球。
“假惺惺，装可怜，你演给谁看呢！”文馨学姐依旧不依不饶。她的声音似乎经过蒸馏，顺着空气中的玻璃管到达我的耳膜时，只剩下了长长短短的音波，没有了任何意义。
人的不同情感都会到达各自的顶点。比如快乐，如果很高兴时，会手舞足蹈，会欢呼雀跃，甚至忘乎所以，但是，一旦超过了限度，想再快乐一点，就不太可能了，相反，只会乐极生悲。悲伤亦是如此，当万箭穿心，你的心除了千疮百孔，让你苦不堪言时，旁人的冷嘲热讽，甚至是落井下石，对于万念俱灰的你，都再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了，因为，你的情感已经抵达极限，无处可躲，无路可退。
此时的我，正是如此。听不到文馨学姐的谩骂，看不见尹航麻木的反应，我只知道，尽快离开这个像地狱一般却华丽的宫殿。
走出KTV，我只觉得原本肿胀的腿，更加疼痛了。
萝卜招手拦下出租车，我身子一歪，便躺了进去。
“骨科医院。”坐在副驾驶上的萝卜对司机师傅说道。
疼痛的蔓延像是爬山虎，覆盖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汗毛。汗水顺着皮肤流淌，像泪腺一般，宣泄着我的不堪和难过。
迷迷糊糊中，我只觉得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再次睁开眼时，出租车已经停在了骨科医院的门口。
这是一家公立医院，附近的停车场里稀稀拉拉停着几辆私家车，不知是患者的，还是医生的。医院不大，两栋单面四层独楼，中间是一个花园，零星的花瓣几乎都要枯萎了。花园的四角摆放着菊花，点缀着不怎么热闹的泥土。
躺在病床上，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点滴“滴答滴答”一点点顺着输液管流入我的身体。眼睛酸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耳畔的枕头渐渐潮湿起来。
护士时不时地进来看着，见惯了生老病死，她们的表情比尹航还要麻木。
“睡会儿吧，刚刚你不是说要喝咖啡嘛，我去给你买。”萝卜望着我，柔声说道。
我就像是被家长责扇了耳光后的小孩，家长事后关切的问一句“还疼吗”，心中的委屈瞬间释放，强忍住的自尊心也被抛到九霄云外，眼泪便像决堤一般，再也止不住。
“好了好了，我不走，我在这儿陪着你。”萝卜坐了下来。
也许是想找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逗我笑一笑，萝卜在她的包里翻腾了许久。一不小心，刚才在包厢里放进她包里的家旸哥的文章，露出了一个角。也许是怕我看到，萝卜慌忙把那些稿子又往包底塞了塞。
闻着医院里浓重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我的心也像是被封存了起来，一切似乎都静止在刚刚那家KTV里。
我住的是两人间，医院里晚上不让陪房，萝卜啰啰嗦嗦交代了一大堆晚上要注意的事情后，便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还不忘对着我嘱咐，“如果想上厕所，记得喊护士啊，按钮就在你右手边。千万别一个人下地啊，医生说明天还要留院观察一天呢！”
我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放心离开。
“你好好睡一觉，我明天一大早就来看你！”道过别，萝卜终于走了。
想起当时高考结束后，我们吃着散伙饭时，萝卜都没有如此依依不舍。再看看现在，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医院病房的夜里是那么静谧，因为没有临街，这一觉，伴着疼痛，我竟然沉沉地睡着了。
“嗡嗡……”早上八点零五分，我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我没有定闹钟啊，是萝卜的电话吗？
我吃力地挪动身子坐了起来，甚至胳膊，终于拿到了一直震动不止的手机。我看见隔壁床上的老太太似乎还在睡梦中，也许是因为被我的手机打扰到了，她眉头紧锁。
“何浅浅，你周游世界去了吗？昨天让你送张表，今天就消失了！”电话那头李树彬疯狂地咆哮着。
瞬间，我的睡意全无。
李树彬啊李树彬，你真是我的克星！要不是你让我交表，我也不至于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情，到头来，现在躺在医院里听你怒吼。
“我还在省城…….”我小心向他解释，不想吵醒旁边的老太太。
“你还没回学校？”李树彬声音高了一个调，“你的外教上课点名查到你没来，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