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卫寻兰知道妈妈真的不跟自己去迪斯尼,并不很高兴,还有一种奇怪的委屈的感觉。
看着妈妈这天早上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头发扎得很整,精神抖擞;她牵着安德烈,抱着弟弟,好像他们要去更好的地方玩一样,只是不带自己。
“兰兰,田心阿姨明天过来,你要听田心阿姨话。”
“妈妈你要去哪里?”卫寻兰心里慌慌的。
“我们去外婆家过暑假,安德烈不喜欢迪斯尼。”她已经带着两个弟弟进了汽车,卫寻兰几乎要呜咽了:“你为什么不带我去?我也要去!”
“你要去迪斯尼呀。”妈妈真的好讨厌啊!安德烈也很讨厌,看他满脸喜气洋洋,呀,简直要唱歌了,他还冲自己扮鬼脸:“你反正也不要你妈妈,她就是我一个人的妈妈了!”
“我不!”卫寻兰扭了身子跺脚,要放声大哭了,却被抱住了;然后就看着妈妈他们走了,把他一个人丢下。
晚上爸爸下班回来,卫寻兰扑上去大哭:“我要妈妈,我要妈妈。”爸爸很惊讶的样子:“妈妈呢?不在吗?”
“她去外婆家了,带着安德烈,还有弟弟”卫寻兰口齿不清的道“就是不带我。”
“哦,那没有关系啊,反正你也不喜欢妈妈。你不是说要换一个漂亮的吗?”爸爸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道“趁着妈妈不在,你好好挑一个,挑好了就换。”
他在爸爸房间外转了很久,想跟爸爸说他也不想去迪斯尼了,要爸爸送他也去外婆家。可就是没有勇气进去。
“兰兰?”爸爸打开门看见他,很惊奇“为什么还不睡觉?明天要坐飞机哦,小心起不来。”
“爸爸---”卫寻兰可怜巴巴的道“我一个人睡不着。”他和安德烈是一个房间,今天就觉得家里特别安静。
爸爸抱起他:“好吧,那今天跟爸爸睡吧。”
桌子上电脑开着,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呀我来了,安德烈刚刚睡着,这孩子今天在溪里抓鱼,快活得疯了一样;他累坏了,回来还不肯睡,带着他数了好久星星才哄睡下去。”
“妈妈!”卫寻兰大叫起来。
爸爸把他抱到电脑前,他果然看见妈妈了,妈妈一点也不想他的样子,卫寻兰瘪着嘴。
“兰兰?你怎么还没有睡觉?你不是明天的飞机去迪斯尼吗?”妈妈也是一开口就要他睡觉,要他去迪斯尼。
“我——”卫寻兰好委屈,他反身抱住爸爸的脖子,把脸埋在爸爸的肩膀上,却又忍不住露出眼睛看妈妈。
“爸爸,妈妈要在外婆家呆多久啊?”黑暗里卫寻兰抱着爸爸,小声问。
“好像整个暑假吧,安德烈很喜欢外婆那里。他们明天要去爬山;你弟弟也喜欢那边,据说安德烈今天给他抓了很多小鱼,还答应给他抓一只小鸟;外婆送了他一只小猫。”
卫寻兰觉得好想哭,最后小声细气的问:“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兰兰了?”
“怎么可能?”爸爸摸着他的脑袋,想着五年前,她是怎样执着的不肯放弃这个孩子,每一天都那么痛苦,可每一天都坚持下去。
“你妈妈,最喜欢你。所有的人都叫她不要你,只有她一个人不肯,一定要兰兰来到这个世界。”
迪斯尼真热闹啊,田心阿姨穿件漂亮的花裙子。可卫寻兰没了兴趣。他从小鼻子过敏,总要阿嚏阿嚏打喷嚏。他想念妈妈,妈妈身上从不喷香水,从来不会让他鼻子难受。
他脑袋里想着妈妈一定抱着弟弟,带着安德烈在爬山,安德烈一定快活得尖叫。外婆家附近那座山上有好看的树,花朵,还有一条小溪,他去年也去那条小溪抓过鱼来的,他和安德烈俩个人当时滚在溪水里。
嗯,还可以爬树,打滚;草丛里好多蚂蚱,还有蟋蟀,去年安德烈就抓了一只好大的;外公给他编了个笼子装着,他一个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总是爬起来去摸笼子,看他的宝贝蝈蝈在不在。自己还发誓说今年一定要超过安德烈,抓个更大的。
卫寻兰不得不承认,外婆那边好像更好玩一点,尤其是妈妈和弟弟都在。
“田心阿姨,我想回家了。”
可是,妈妈他们并没有回家,她说今天他们去划了船,明天要去采蘑菇;外公外婆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个小竹篮,他们要比赛看谁摘得多;她说安德烈晒黑了,就连弟弟也长了,还说他们竟然在山上烧火煮嫩玉米吃,多好玩!
有人送了弟弟一只小兔子,因为弟弟在那边过的生日。不停的还有人送弟弟礼物:一对八哥,据说会吹口哨;一只小狗,一盆山桂花,一枚特别圆的鹅卵石;一簇小水晶石,一片据说是穿山甲的鳞片。
可他只一个人在家里,只有金奶奶陪他。爸爸很忙,他要上班,他只好去了爷爷家。爷爷总是抓着他要他看书,奶奶就是要他吃,什么都要他吃。
终于卫寻兰在小院子的地毯上打滚,放声大哭:“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就是不带他去外婆家,只要妈妈在,就很有意思。甜甜说她妈妈从来不抱她,怕她弄坏了头发;而自己小时候和弟弟一样,都是随便抓妈妈头发的。别的小朋友都是保姆接送,只有自己,总是妈妈接送。
他要吃路边小摊上的东西,妈妈也会买给他。还会带着他蹲在路边看别人卖的金鱼,小兔子小鸟,还准他伸手去摸小兔子软软的身体;路上看到各种狗狗,也要他去打招呼,鼓励他去摸摸狗狗的脑袋。
其他的孩子,好像就是一个个直接抓进车子里,从幼儿园就到了家,只有他可以东游西荡,因为妈妈带着他。
当听他说那个转糖人到底是个什么味道,能转出多少花样来,一群小朋友围着他瞪大了眼睛,个个都是好羡慕的样子,还有的就张开嘴傻傻的流口水。
没有人要他学钢琴,学外语、学书法。妈妈笑着说你跟你爷爷、跟你爸爸就可以学,还要专门坐在教室里学什么;走,穿好鞋子,我们跑步去。
从小到现在,都是妈妈给自己洗的澡,自己拿水泼她她也不生气,还会泼回来。是了,别人家都是保姆,只有自己总是妈妈在身边;就是后来有了安德烈,有了弟弟,妈妈也总是在自己身边。
她是头发总也不整齐,不往脸上涂东西,饭菜没有金奶奶做的好吃,想烤个蛋糕还弄糊了;家务也做得不好,熨个衣服会熨出洞来。
但是——
爷爷见到她就叫着泡好茶,她是爷爷的助手,帮助爷爷编书。爷爷是很厉害的人物,那么妈妈也很厉害咯?
伯父们见到她眉花眼笑的,说你来了就好了,这个事情只有你搞得定。
小朋友知道家里不让自己学这个学那个,只让自己玩、都很嫉妒的说兰兰,我们想到你家住,要不我们换个妈妈好不好?
更不要说爸爸了。他记得有一天他发现妈妈给他搭的鸟居里真的住进了小鸟,兴冲冲的跑来要报告。却看见妈妈坐在窗台上,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背上,看见他做了个噤声的表示。因为爸爸在睡觉。爸爸就好像自己一样睡在她膝盖上,双手圈着她的腰。妈妈低着头,嘴唇边上挂着一丝笑,轻轻摸着爸爸的头发。
无缘无故自己也就觉得很高兴,跑了出去,跑到厨房里,告诉金奶奶,金奶奶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炸酥肉,说是呀,这多好呀,你爸爸和妈妈感情一直这么好,所以你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子。
因为你是爱所带来的小孩子。
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换个妈妈呢?那个总是抱着自己,亲吻自己的妈妈;让自己可以在草地上打滚,花园里撅土;可以晚上让自己很晚睡,开车把自己带到山顶看流星的妈妈。自己怎么舍得换呢?
他们终于回来了,安德烈抱着一只虎皮条纹的小猫,看上去黑黑的,壮壮的。他站在爷爷面前汇报着他们这个暑假做了些什么,滔滔不绝,还用手比划着;一双眼睛碧蓝碧蓝,然后把战利品一一拿给爷爷看。
弟弟好像也大了一圈的感觉。
卫寻兰站在楼梯上看,心里只觉得委屈。有人叫兰兰,兰兰怎么不下来,你妈妈回来了哦。他反身跑进自己房间,扑到床铺上使劲蹬腿,大哭。
兰兰,兰兰。
柔和的声音,一双温柔的手在摸他的脑袋。
他翻过身,泪眼朦胧的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突然他跳起来扑进她的怀抱,死死箍住她的脖子再次放声大哭。
好了,兰兰,不哭,不哭。妈妈回来了。她身上是好闻的青草和太阳光的味道。
妈妈你以后不准再丢下我。他抽噎着。
好的,妈妈不丢下你。她答应着,拍着他的背。
你到哪里都要带着我。
好的。
你今晚跟我睡。
妈妈亲了他一下,好的。
卫寻兰不哭了,伸手摸了摸妈妈的面颊,又扯了扯她的头发,感觉到这真是妈妈,就咧了嘴笑了。
大家都很高兴,安德烈很慷慨的把在外婆家采的植物标本、捡的漂亮石头都分他一半。只有一个人不高兴。
当卫寻兰抱着枕头去妈妈房间时,听到有人在抱怨:为什么你要答应这个小鬼的话啊?
好啦,这不是自己儿子吗?多久没有见儿子了,当然要安慰安慰他啊,你看他今天哭得多伤心!
可我呢?我不也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怎么就不安慰我?
你要不要脸?跟自己儿子争!快走啦!
推开门,果然是爸爸,气呼呼的。看见站在门口的自己,又是生气又是羡慕的样子。
卫寻兰跑进房间,妈妈坐在床边上,头发披散着,看上去只觉得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妈妈。卫寻兰抱住她,今晚妈妈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不管是爸爸,还是弟弟和安德烈,都不能跟他抢。
妈妈,我爱你。卫寻兰吻着她的面孔,告诉她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
PS卫寻兰的名字是舒小慧取的,本来尊敬的卫校长翻遍了康熙字典,写了几十页纸张的组合,圈定了不下十个的选择,却都没有用得上。
本来他应该要愤怒被剥夺了给孙子取名的乐趣,可他一听孙子取名叫卫寻兰,什么火气都没有了。眉眼舒展,频频点头,又怒视了一眼卫淇奥,说一声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学无术,你老婆比你强多了。
遭受无妄之灾的卫淇奥还输给舒小慧一百块钱,她当时还没有出院,虽然已经无大碍但还是脸色苍白;她在病床上得意洋洋的向他伸出手:“给我,说了校长一听就明白了。”
当卫淇奥委婉的表示,卫校长渴望有孙子的命名权;舒小慧却说我已经想好了。
卫淇奥还想劝说时舒小慧笑着说我和你打赌,我取得那个名字校长更喜欢。
澧育芷草沅生兰花,香草逐水而生,临镜照影,孤芳自赏;汀,水中沙洲,正是芳草群生之地;所谓岸芷汀兰。
所以卫寻兰这个名字,是对他爷爷的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