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湛蓝哭了好半晌才停歇，整个人头昏脑沉，走起路来踉跄晃荡。她言语混乱，神态怔忪，问句话反应半天才回答。
许令月心中担忧，又见她只带了侍女九章，只得认命地叹口气，叫上护院，乘马车送她回去。
周湛蓝一言不发，双目呆滞地瞅着地毯，仿佛那毯上长出了一朵奇异绚烂的花朵。
初秋的凉风掀起幔帘，呼啦啦地吹在周湛蓝潮红发烫的面颊上。
周湛蓝仿佛从癔症中醒来，低声呓语道：“月娘，我就是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就连刘二郎，若他不是体弱多病，也不会看上我做正夫人。只可笑我总不承认，一心觉得他的病症没大碍。”
刘二郎是周湛蓝原来的未婚夫。
许令月心下赞许：抛掉幻想，正是女孩子走向幸福的第一步。周湛蓝这么快就能反省自己，倒不算是一棵朽木。
周湛蓝又自暴自弃道：“我就是公主心，丫鬟命。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再也不会好了。”
说罢，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九章心疼的要死，泪流满面地摇着周湛蓝的手臂，慌忙道：“娘子莫这样说。娘子是最好的。人又好又善良，定能嫁个好郎君。”
在九章的心里，周湛蓝幼失慈母，父亲和继母都不管她。周湛蓝好强努力，人又有主见，比男子还能干，什么样的好郎君都配得上。见周湛蓝意志消沉、自怨自艾的样子，九章一时悲从中来，哇哇痛哭。
周湛蓝泪眼朦胧地哽咽道：“九章，我是个笨蛋……”
一时间，主仆二人抱头痛哭。
许令月心中动容，温言劝慰道：“蓝娘无需妄自菲薄。一辈子的路长着呢。”
许令月的沉稳和笃定给了周湛蓝一剂定心丸，她哭声渐止，沉默许久，又低声道：“月娘，我想好了，下次佟三郎再来提亲，我就应下。我不小了，再也拖不得了。”
说罢，又难过地落下泪：“满心地想要出众，最后却一事无成。我这辈子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许令月奇道：“蓝娘怎会考虑佟三郎？你既不喜他，何须如此委屈自己？”
周湛蓝语气徘徊彷徨，似乎在努力说服自己：“我原就想过，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就应了他算了。他虽出身卑微，形容不佳，但总归可以养家糊口，又对我一心一意，从无二心。我姑母曾说，女人这辈子就是要找个会疼你的。”
佟家靠种榆树起家，后来又放印子钱和开铺子，积累了许多银钱。佟三郎生母是个不起眼的通房丫鬟，嫡母娘家强势，人又剽悍善妒。佟三郎在府里地位不比奴仆高太多，长大后家里的力一点儿也借不上。
佟三郎自来文不成武不就，没成想，近年竟靠开粥铺发达起来。佟三郎不知从哪儿寻了个好厨娘，名吴玥，熬得一手好粥，享誉京都。粥铺价格又公道，薄利多销，几年下来，竟积攒了不菲的身家。
许令月点头道：“佟三郎也好，其他人也罢。嫁人都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谨慎些才是正理。”
周湛蓝听话地点点头。
许令月又道：“常言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必还有其他人来你家提婚事吧，你不如多方比较，从中挑个最好的。”
周湛蓝抗拒道：“那些人我都不认识。”
不仅是不认识，主要是这些人家世相貌都比不上她先前的未婚夫刘二郎。她心中不耐烦，又兼其中有些人着实奇葩，久了她对这些人抗拒异常，连听都不想听到。
直到夏二郎，她本以为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没想到对方竟赠了她一场空欢喜。
她心里难受，但对许令月十分信服，别扭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听话地道：“我晓得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马车行到走到东林巷，却遇到了佟三郎。
听小厮富贵说见到了周湛蓝的马车，佟三郎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溜烟儿地冲出来。他能说会道，嘴巴又甜，不多时就说动了车夫向周湛蓝禀报，盼着能和周湛蓝说上一句话。
周湛蓝接过九章递过来的蘸了清水的帕子，细细地擦了遍脸，仪态万方地掀开了布帘。
佟三郎年方十九，着赭色小团花锦袍，又矮又胖，其貌不扬。一张黝黑的圆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显得敦厚老实，亲和力十足，灵动的眼睛看起来却精明活泼。
佟三郎满脸热切，姿态卑微，先是事无巨细地问候周湛蓝的生活，叮嘱她平日少吃冷食，又夸赞周湛蓝越来越美，像天上下凡的仙女，最后拍着胸膛打包票，说周湛蓝有事情尽管去找他，他什么事儿不做也必先给周湛蓝解决麻烦。
他神情专注，深情款款，姿态又卑微，所有旁观者都看得出他的认真。
许令月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周湛蓝会把他当做最后的港湾。
女神梦，是每个女人都会做的梦。无论你怎么蹂躏他，拒绝他，鄙视他，他永远在这里，不离不弃，捧着宠着你，仿佛你就是世界的中心。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很迷醉，满足了你无上的虚荣心，同时也放低了你的警惕性。
作为一位货真价实的女神，并拥有无数女神级别的朋友，许令月心中暗暗警醒。
事实真的是看到的这样吗？
甘做奴隶、视你如女神的男人会存在吗？
佟三郎热火朝天地说了好一晌，才注意到一旁的许令月。他之前没见过许令月，又向周湛蓝询问，周湛蓝忙向佟三郎认真地介绍许令月，还夸赞许令月聪明伶俐，可爱能干。
看到明眸皓齿、双颊如海棠的许令月，佟三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热情地笑道：“月娘妹妹，欢迎你和蓝娘来粥铺喝粥。你们来了随便挑，想喝什么喝什么。楼上还有雅间，风景好着呢。”
许令月眉梢上扬，抚着手腕儿道：“今天还有雅间吗？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给三哥捧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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