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第一个周日是苏联的铁路工人节，图书馆的回廊里面提前一周就开始展览铁路相关的摄影作品和历史资料，电影放映室也安排了几部反映铁路工人生活的电影，牟易对电影没什么兴趣，但是对苏联给每一种工作者都设立一个专门节日的做法感到很新奇。本来他以为这节日和自己没有交集，没想到爱玛说，老头告诉他们，节前铁路的工厂都会整理库房，清出一部分废料，这是一笔大油水，爱玛要去帮工。
牟易对于废品回收站压榨流浪儿童的行为十分不齿，但是也知道自己不能改变爱玛他们的生存模式，他考虑了一上午，在哪些地方能帮助爱玛。最后他决定和爱玛一起去二手商店仓库，看看能不能利用自己的见识，辨认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爱玛捡东西完全是凭着感觉，有些旧货看似值钱，但只能拆出一些螺栓和零件，根本换不到几个钱。
“爱玛，平常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去二手商店仓库捡东西吗？”牟易问。“没有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这是规矩。”爱玛挺挺胸，“我是图书馆的爱玛丽达。”她的声音透出些许骄傲。牟易笑笑，“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二手商店看看吧。”
第二天下午，他和爱玛午饭时间之后就来到二手商店，牟易发现，从橱窗里看进去，二手商店的商品以日用品和轻工业制品为主。心想着，大概是苏联轻工业发展缓慢，供应不足给二手商店留下了生存空间。商店里还有一些洗衣机冰箱和各种家用电器，杂七杂八的分门别类摆放着。“仓库就在商店的后边吗？”牟易问道，“恩，跟我来。”爱玛带着牟易，从一边绕过正门，悄悄地朝仓库溜去。仓库的大门半开着，牟易发现仓库比商店还大，是半露天的，左边部分用防雨棚遮了起来，右边部分本身是一个废旧车间改造的。一个穿白背心的高大男人仰躺在躺椅上，似乎睡着了，他和爱玛踮起脚，往里走去。
他粗略的看了一眼，发现整个仓库里的货物大致分三个部分，废旧家电和农具比较整齐的堆放在车间那半边，另一部分是花瓶、木头家具、镜子等各种生活用品，摆放的还算整齐，第三堆是乱堆在一起的杂物，小到药罐铁盒、缝纫机零件，大到防毒面具、降落伞伞面，似乎什么都有，堆放在防雨棚之下。莫名的，牟易从那堆杂物里面感受到一种怪异感觉，喉咙里面，传来一阵阵的痒意。
大概是天热口渴，他咽了几口吐沫，问爱玛“平常你怎么捡东西啊？”，爱玛指了指第三堆杂乱的东西，“捡这一堆里面的东西，比较小的，大的带不动，被黑熊发现要挨打的。”爱玛似乎心有余悸的对牟易说。两人走到第三堆东西前面，牟易目测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的废旧物品，最高处大概有一米半，对于成人正好搬运整理，但是对于自己和爱玛，捡起东西有难度。
牟易嗓子里痒的更明显了，忽然，他视线黑了下来，猝然的眩晕感包裹住了脑海。他失去了视觉，意识进入了了一个黑暗的空间。牟易“头重脚轻”，完全无法找到依靠，他睁大“眼睛”，想要辨认这是哪里，张“嘴”想要叫喊；伸“手”想抓住什么；但是周围似乎空无一物，他所有的动作命令，都中断在某个未知的点…
倏忽间，黑色世界之中出现了一团乳白。牟易明白，自己又进入了灵魂视角，拥有了观察电磁能量变化的能力。这团淡淡的乳白色的光芒正在涌入他的口鼻，“辐射！”，他吃了一惊，但是为什么变了颜色呢？他感觉到这团能量的密度高于那本“《钢》”的暗色光芒。难道光团的颜色和能量密度有关？在灵魂视角之下，牟易失去了干涉物质的能力，只能眼看着乳白色光芒不断从鼻腔进入他的身体，和那天的暗色光芒一样，开始弥漫到颅骨和全身的皮肤之中。
牟易渐渐冷静下来，这样的场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刚才吃惊是因为这个黑色世界降临的太突然，他和爱玛在一起，又没有接触放射源，完全没有准备。“放射源？”牟易心里突然想到，“该死，附近有放射源，我要赶快带爱玛离开。”
牟易以为，在这堆二手商品之中，一定存在某个没有被妥善处理，或者没被发现的放射源出现，污染了周围环境，制造出放射性粉尘，而放射性粉尘被自己吸入到体内，引起了身体的变化。至于这种变化的原因，他还不知道，而且，他对似曾相识的一幕产生了新的疑问，一般粉尘被吸入肺里面就滞留了呀，为什么放射性能量还会均匀散布的全身和颅骨呢？
此刻，牟易虽然能顺利思考，不像上次完全茫然无措，但是他却顾不上细想，因为爱玛一定也暴露在这种污染环境中，他要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立刻带爱玛走。他还记得，自己上次是身体的光雾被皮肤吸收殆尽，颅骨里面的光雾汇聚一点，被颅骨被吸了进去之后，他才奇迹般的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但是，此刻外界的乳白色光芒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自己的鼻腔和身体，何时才能完成体内清零的状态呢？
他完全无法控制身体，当然也不能中断对于放射性物质的吸收，他只盼望爱玛能从外界打断自己目前的状态，但是自己目前的状态对于爱玛完全是个累赘，或许她觉得不妙，先离开会好一点。牟易对目前状态无能为力，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他担心爱玛受辐射，却不担心自己，因为他接连几次吸收辐射之后的情况表明，辐射对于自己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自己灵魂和身体分离，对二者好像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突然闪了出来，也许核辐射对自己有更多影响，只是自己没有联系到一起去。自己之前的二进制心算，是不是核辐射的结果呢？牟易之前潜意识一直掩盖自己丧失了正常人的算数能力，并没有把二者联系到一块儿，此刻他急中生智，开始尝试心算1、0加法。
1+1，牟易心思一动，乳白色光芒弥漫的脑海忽然产生出一块黑色区域，可是却没有以前银色10数字浮现出来，而是产生了两个生物电流，牟易感觉一个电流奔向自己的大脑中央区的前半部分，另一个电流奔向后半部分，自己的意识中，忽然就多出了一个10，就和平常思考一样。
牟易心中惨笑，坏了，计算能力内化了，连银色数字都没有了。但是他又突然感觉到，那个流向大脑中央区前半部分的生物电流似乎刺激了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意识中隐约传来肉体的感觉。牟易开始加快自己的运算速度，不停的把1连续相加。通往大脑中央前区的生物电流不断增加着，他逐渐感觉似乎触摸到了自己的身体，但是此时通往大脑中央后区的电流也不断增大着，后者的电流反复刺激自己，产生了强烈的神经痛。
牟易疼痛中仍然在思考，奇怪啊，一般人分工都是左右脑，怎么我两个生物电流信号通向大脑中央的前后部分呢？另外，为什么我的意识感受不到身体，却能感受到大脑呢？难道大脑和身体是分隔开的吗？牟易的思考仅仅是一闪念，关于1、0的计算仍然没有停止，终于，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嘴唇，他控制住把计算结果读出来的条件反射，用尽全力大喊，“爱玛，你快走！”
爱玛刚才走到二手杂物堆之后，回头看了看牟易，却见牟易愣住了，她以为牟易第一次见这么多二手杂物惊讶的呆住了，去拉牟易的手，却感觉牟易的胳膊很僵硬。她问牟易怎么了，但是牟易原地不动，没有回答，好像一座雕塑。爱玛以为牟易在逗她玩，她捏捏牟易的鼻子，“别闹了”，但是却发现，牟易的眼睛开始变色了。原本是宝石蓝色的眼睛，竟然变得有些发灰，她很吃惊，牟易这是怎么了？看着牟易一动不动仿佛失去灵魂的样子，她忽然感觉很害怕，她急忙去拍打牟易的肩膀，想唤醒他。但是，牟易的眼睛却逐渐变的更灰暗了，嘴唇也开始哆嗦，眼睛里忽然有了血丝……
爱玛想到了伙伴们故事里面说过的吸血鬼，他们有黑灰色的眼睛，她下意识就想拔腿逃跑，但是又想到这是伊凡啊，自己说过喜欢他的啊，姐姐说过，不能丢下喜欢的人，爱玛的两腿禁不住得哆嗦，但是还是坚持站在牟易面前，她忽然想到，吸血鬼都是有獠牙的，她颤抖着伸出双手，想掀起伊凡的嘴唇看一看。
这时，只听伊凡一声大喊“爱玛，你快走！”，爱玛呆住了，她看出伊凡除了嘴能动，身体其他地方还动不了。“伊凡是被恶魔附体了！”一个念头出现在了她的心中。爱玛每到教堂做弥撒的时候，都会去教堂观礼，然后拿点吃的。她亲眼看见过一次教堂的驱魔仪式。那个被恶魔附体的疯疯癫癫的人就是全身僵硬，两眼发灰，胡言乱语。
她没有走，而是慢慢闭上眼睛，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然后开始祈祷，
“啊仁慈的主，求你宽恕……”
牟易的眼睛和耳朵都没有感觉，此时只能动动嘴巴，他想如果爱玛在附近的话，一定能听到自己的话。却没想到，这句叫喊不但没有惊走爱玛，反而坚定了她留下的决心。
刚才牟易叫喊的过程中，似乎感受到左脑产生了微电流，但是左右半脑深不见底、一片模糊，远远不像中央区域给自己的感觉那么清晰。可是，当叫喊完之后，中央后区开始产生剧烈的刺痛，牟易灵魂一阵战栗。
意识被拘禁在脑海之中，牟易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感知，意识和身体的联系又一次被割断，被打入这个黑色空间之中，那团乳白色光芒依然如此清晰，身体一直在持续的吸收核辐射，好像远远没有饱和，而且光芒浓度并没有降低。
他想再一次尝试通过计算取得身体的控制权，但是刚才大脑中央后区产生的那能让灵魂战栗的生物电流刺痛非常。他判断，前区的电流是控制身体的，后区的电流是刺激感官的，自己所有的动作本来都需要各种感觉的配合，但是此时眼耳口鼻都被遮蔽，这些感觉电流无法释放到身体，因此产生了强刺激。
黛安娜还一个人在图书馆，叶莲娜姑姑一会儿下班还要来接我们，爱玛的安全情况还没有保证，自己怎么能停留在这种状态之中呢？牟易心中开始焦急，他顾不得心算产生的大量生物电流的刺痛，只想快速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没有太多犹豫，他开始了尝试大数字二进制运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