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忡忡地说：“所以，你故意留了个空子，让郑贤妃去‘偷’了你的巴豆。你是想借郑贤妃的手，去害楚淑妃小产。”
万美人的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咬牙切齿道：“当日，我便秘太严重了，御医开的方子全无效用，还是那死鬼楚淑妃告诉我，可以试一试巴豆。我试过之后果然灵验，当时我还感念她是一片好意。可听了映月的话我才知道，原来巴豆还可以使妇人流产的！楚淑妃和楚婕妤一母同胞，她姐姐的宫女都知道的药理，她会不知道？！我那两次小产显然都是她故意害我的！”
“所以你就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曲烟烟盯着万美人，咬牙冷笑道：“楚淑妃告诉你用巴豆治疗便秘，是在你孕前吧？而且她还特意叮嘱过你，巴豆性毒而烈，用时切记要适量，对不对？你自己过量服用导致了小产，难道这也要算在淑妃的头上？！”
“我从来没有过量服用……”万美人的声音终于显得有些勉强起来，但犹自切齿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她就是存了心害我的！”
“她害你？”曲烟烟气极反笑：“你之后用巫蛊之术咒她，被她察觉，她为人宽厚，并不想因此在宫里掀起轩然大波，累及无辜宫人；也念你年轻糊涂，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因此并未声张，不过把你悄悄叫过去训斥了一顿也就算了。谁知你把她的宽宏大度当成懦弱好歁，不但不知悔改，居然又想出这借刀杀人之计来害她的孩子！”
曲烟烟面凝寒霜，从齿缝中缓缓地吐出两个字：“贱人！”
“你骂谁贱人？！”万美人的脸立时涨成了猪肝色，额上青筋直跳，两眼暴突，直瞪着曲烟烟，仿佛要吃人一般。
但转瞬间，她又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惊惧地说道：“慢着……你这说话的口气根本就不象什么算命的，你分明是在诈我！你……你倒底是谁？！难不成……你根本就是太后娘娘安插进浣衣局的探子？”
曲烟烟唇边是一抹浅淡的冷笑：“为什么是太后娘娘？难道就不能是皇上安插的么？皇上子嗣艰难，楚淑妃腹中孩儿好不容易才养到四个月了，你们这些恶毒妇人却容不得他平安降生，想尽了法子要谋害她们娘俩！皇上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呢，你还做梦要晋妃位？呵呵，你还是想一想，怎么死会比较不难看吧。”
想到皇帝那阴郁的眼神，喜怒皆不形于色的面容，万美人登时被唬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哀求起来：“曲……曲姑娘，我……我心肠不好，我罪该万死……可是，那巴豆根本还没起作用呢，淑妃娘娘就已经身中剧毒而死了呀！那绿豆汤里被人另外下了毒，凶手分明是另有其人，可不是我啊……曲姑娘，你可要明察啊！”
她只管趴在地上“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日影当窗，微开一线的门缝外，淡淡的一抹人影子横在地上一动不动。曲烟烟四平八稳地坐在椅上，瞥一眼门外的人影儿，再冷眼睨着脚底下的万美人那渐渐青紫起来的额头，不禁轻蔑地一笑。
只是那笑容中隐隐含了些凄凉和自嘲的意味——一小盏绿豆汤里竟然被不同的人下了巴豆和毒药，这已经够恐怖了；更加恐怖的是，她根本没喝那盏绿豆汤，却依然毒发身亡。
究竟，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
曲烟烟两手交握放在腿上，一言不发地端然坐着。她越不说话，万美人越觉得脚底发凉，也不知磕了有多少个头了，渐渐头晕目眩面白气短，几乎支撑不住了，曲烟烟才淡淡道：
“这浣衣局里，陆陆续续还会有人进来。我的身份，自然是不方便透露出去的。倘若今天我们俩的谈话被第三个人知道了，那就全记在你身上。后果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我都明白……”万美人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没瘫在地上。
“那就好”，曲烟烟换了一幅和缓的口吻，温声道：“我已经知道了，淑妃娘娘的死和你无关，不过你也有过失，终究难辞其咎。若是你能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可以告诉我，也算是你将功折罪了。”
“是是，我想想，容我想想……”万美人鼻尖上渗出一层汗，瞪着眼努力思索起来。
“不着急，回去慢慢想。”曲烟烟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微笑着替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不足为外人道也’……没忘吧？”
“哎哎，没忘没忘，我都知道！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敢胡乱说话啊，姑娘放心……”
门缝里的人影子倏地一闪，不见了。曲烟烟隔窗瞧着苏嬷嬷仓皇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嘴角。
万美人从这个屋子灰溜溜地出去以后，整个人都象霜打了的茄子，从头到脚都蔫巴了。姚太后赏下来的八珍锅和罗汉虾，她一口也没敢吃，原封不动地敬献给了曲烟烟。
曲烟烟也不客气，就在苏嬷嬷的小炕桌上，对着这些久违了的美味佳肴，独自大块朵颐，吃了个痛快。
苏嬷嬷更不敢多话了。张许两位管带嬷嬷问她都听见了什么，她始终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词。末了，倒是拿自己的一包好茶叶浓浓地泡了一壶茶，笑咪咪的亲自端到了曲烟烟桌上。
万美人背地里瞅着曲烟烟，心里也不是不犯嘀咕。可是，她不信她又能怎么办？
一晃又是十天过去了，其间风平浪静，大家相安无事。姚太后还是会时不时地赐膳给万美人，可始终也没再提给她“平反昭雪”的事。
秋风渐紧，天高云淡，从浣衣局的四堵高墙内抬头仰望，已经能看到南飞的雁阵从澄蓝的苍穹上悠然掠过了。曲烟烟倚门而立，听着头顶上清越的雁鸣，心里模模糊糊地觉得一阵苍凉。
我已经死了好久了吧？她默默地掐指算了算。可不是？今儿是八月半中秋节呢，再过两天就是我的七七祭日了……
除夕，清明，中秋，种种的节日向来都和浣衣局无关。但是今年的中秋有些不同——楚昭仪派丹桂督着两个小太监给浣衣局的罪婢们送来了两碟子月饼，同时带来了昭仪的口谕——传曲烟烟进见，昭仪娘娘有事吩咐。
